“傅羽姑娘?”
杨吉咧嘴呼道,“这一回,你好像失算了。”
她若抬眼看见,定会想起高原上张嘴流涎的野狼。
数道目光,如芒在身,她身体下意识内息流动起来,面色却如冰雕雪铸。
“急什么,时辰不是还没到。”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你何必还要强撑着呢,一介女流之辈,如你这般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你长得不错,又肯替他卖命,可是要他在这种天气里,为你孤身前来,你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又或者,你拖到现在,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明说了吧,或许我还能网开一面。”
不消她反应,梵十突然动手,一脚踹向她膝弯,将她压在椅子边的茶几上!
“呵……”
晏诗将闷哼转成轻笑,“时辰还没到,你们这么着急,是怕了?”
梵十没理会她的嘲讽,兀自道,“将军,我把她带下去吧!邢将军他们,该等急了。”
杨吉站起身,朝她这边缓缓走来,豺狼般的眼神似要拨除她所有面具衣衫,“你究竟有何目的,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呵呵,我早已说过了,你不信,何必还问?”
杨吉微上斜的眼中露出一抹失望,一丝戾光,轻轻摇了摇头,“你自己选的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说罢朝梵十一摆手,便要转身。
“等等!”
她急道。
“怎么?想清楚了?”
“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怎能让人信服,更夺不了天下!”
“我当初便已提醒过你了……”
“时辰没到!”晏诗低吼道。
杨吉随即转身回望,烛火之旁,刻漏浮箭距离子时仅剩一缕青丝的宽度。
“不过数十息,连盏茶也不够。”
“那也是没到!”她几乎咬牙切齿,抵抗着身后传来的磅礴力量。
“好吧,就容你再等半盏茶。”
暂时的沉默里,水滴轻响显得格外洪亮,富于韵律的美感,和脚步是如此相像。
只是不知此刻靠近的,是穆王的脚步,还是黑白无常的足音。
杨吉距离她很近,这是她动手绝佳的机会,可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最差最差的选择,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因为这一步看似轻易,可往后的路,太难太难。
二十万军中,挟主将出逃,成功率有多大?她没有想过。
哪怕晏孤飞在此,甚至夜光怀剑,都几无胜算。何况她身负重枷,辟水无踪。
心头狂跳中,头顶杨吉再次开口:
“再多劝你一句,嬴舒城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听说凤鸣楼如今领头的,就是个女人。阵前上见过,也是个美人。美人和高手,天下何其多也!他犯不着为你这一个孤身犯险,无论你们当初商量得有多好!你可懂我的意思?”
她霍然抬头,“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如果,你愿意为我卖命。”
晏诗眸光深处刮起一道狂风。
“说实话,我有几分欣赏你。你的胆略,武功,心计,足够在我麾下任职。”
“以你的能力,要在我手下活得舒心,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周折拖延时日,也不用沦为他们的玩物,如何?”
晏诗只觉风雪蔽目的深渊里露出一道缝隙,她顺着那道缝隙看向对方的眼底,“可你并不信我。”
“当然,”杨吉笑得狂妄,“所以,你要把联军布防图画出来。”
此言宛如烈焰,烫得她呼吸不禁一颤。
有了布防图,杨军可趁夜偷袭,杀联军一个措手不及。凭杨军将士此前表现出来的悍勇程度,就此渡河也很有可能。
杨吉果然不是易于之辈,开口就是直指核心。
“你身为穆王军副帅,不管你是不是有名无实,你在穆王身侧,联军如何布防,多少知道些吧。”
“只要你说出来,你就是本将军的人。在我这里,谁也不敢动你。以后若天下在握,随你想要开宗立派,还是富贵一生,我都可以答应你。怎么样?”
充满威压的声音,就在头顶。可这事她没法轻易糊弄,对方绝不会贸然行事,而只要派小股探子一查便知真假。
难道真要为了一己性命,助杨军渡河?
代价不仅是联军数万将士,更是中原腹地数千里沃野上的百姓!还有穆王军的正义声名,以及自己和穆王的决绝割裂。
杨吉不是良伴,他走不到最后,可如今性命堪忧,是复仇夭折,身死道消,还是改旗易帜,另起炉灶?
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选择后者。
更何况,她目光所及之处,令她想到了另一重可能。
子时已过。
杨吉居然还没有让人将自己拖走,是真的想收买拉拢,还是说,嬴舒城其实已经到了,也许就在帐子外边,听着杨吉和自己的对话。
倘若自己就此答应,即便是虚与委蛇,也足以令穆王心生芥蒂。
隔阂一旦生出,谈判即便能继续,她在其中的作用和身份也会变得极其尴尬。
他是想要借此分化自己和穆王的关系?
这样一来,无论自己是否归顺,都斩断了穆王这只有力臂膀。
其心何毒。
可如果,是她猜错了呢?穆王根本没有来,外面没有人。一切皆是她的过度揣测,凭杨吉之鲁莽直接,兴许根本想不到这层。那她便失去了一个,转圜局面的最后机会!
悬崖边上,垂着可能剧毒的藤蔓,抓,还是不抓?
她不禁浑身发起了抖来,额头细密地沁出冷汗。
被死死压在桌面上的她,费力吞咽了口唾沫,深长地吸了口气,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
杨吉向她俯下身来。
“我说,我拒绝。”
她话音刚吐,蓄积已久的力量骤然爆发于后腰,当即便要从钳制中脱身。
却突然听到外头一阵马蹄声起,渐行渐近。
“什么人!”
“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