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亭不敢出现在长公主府大门口,那里人来人往,一旦他露面,总会有人认出他来。被烂菜叶、臭鸡蛋砸的滋味不好受,韩亭这辈子都不想再有这种经历。
他养了好长时间的伤,除了从小一直跟着他的奴仆照顾他,其他人,他一直以来敬重的兄嫂、疼爱的侄子侄女,一个都不曾来看过他。
韩家为着韩老夫人的嫁妆争了好久,三天两头闹着要分家,但谁都不肯让,平日里最是文人傲骨的韩家人为了几块碎银都能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谁还来管韩亭死活?
能给他请个郎中,都已经是看在兄弟情分上。
韩泰看着半死不活的韩亭,好几次都生出让他就这样死了的念头。若不是他胆大包天做出那等事,他们韩家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
韩家的没落,只有他们自己体会最深。
从前不说顿顿山珍海味,但午饭晚饭最起码也要七八个菜起步。到了现在,每日只有两顿,还都是寡淡无味的清汤小粥。
别说荤腥,就是半点油都不见!
韩亭本就是典型的文人,弱不禁风,只知道风花雪月,谈诗作画,不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有人伺候,哪里做过重活?在大理寺受过刑后,他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地被送回韩家,不仅伤药是最普通的,伙食还格外差劲,伤好得慢,整个人也瘦的不成样子,看着越发虚弱无力。他还尤爱穿宽松大袖的长袍,就如今的骨架而言,套着这种衣裳,总叫人觉得他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秦清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阿宁,我是阿爹啊。”韩亭颤着声儿,眼睛湿润,愧疚地看着秦清,想要上前,被丹心挡住了。
丹心冷冷道“三老爷不好生在韩家待着,跑出来乱攀什么关系?”
韩亭涨红了脸,“我、我是阿宁的父亲!”
秦沅问秦清“阿姐有父亲吗?”
秦清看着落魄的韩亭,在他哀求期冀的目光下缓缓摇头,“我没有父亲。”
从那一巴掌开始,她就没有父亲了。
秦沅露出笑容,打量着韩亭,言语中流露几分诧异“呀,韩三老爷如今是不是过得不好?瞧着……像极了丧家之犬呢。”
换作以往,韩亭受这样的侮辱肯定是要恼羞成怒的。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再多的傲气也被自己家里人磨平,加上韩亭如今看见秦清秦沅两姐妹就想起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哪里还有脸面斥责她们“不孝”。
秦清冷漠的眼神好像一遍又一遍提醒着韩亭,当初他是如何对华安长公主下毒,如何偏爱韩云韵,又是如何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毒手,可以说叫韩亭无地自容。
他企图用认错来让两个孩子心软,哀求道“阿宁,安安……阿爹知道错了,阿爹只是被柳氏蛊惑,蒙蔽了心智,否则、否则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阿宁,你相信阿爹,阿爹也是疼你的,你小的时候,阿爹还抱着你教你认字读书……”
“你想说什么?”秦清打断他的话,眼神冷漠,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
她很清楚韩亭的秉性。
软弱无能、自视甚高,自以为有一肚子墨水,便觉高人一等,时不时爱摆他那读书人的臭架子,卖弄他的才学。
实际上,除开那一层血缘,他连一滩糊不了墙的烂泥都算不上。
韩亭嗫嚅道“阿爹如今、如今不太好过……”
强撑的最后一点尊严让他没能把话说下去。
秦清皱起眉头,反问道“与我何干?”
秦沅眼底闪过一抹愉悦,哼了一声,抱着秦清手臂娇娇柔柔道“我们才没有阿爹呢,阿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