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问了对方的名字。
那么今天她一定会死。
她不想死。
因为她想把这一刀之仇,找回来。
而同样的,李臻也明白。
可明白是明白,看到面如金纸的红缨,他还是问了一句
“还要去?”
“……”
红缨没法开口,正在全力缓和伤势。
而虽然不知李臻是谁,可看到对方是和那几个灰衣人一起来的商撼山却开口了。
雷虎门的门主一不问为何纵横家会忽然背信弃义。
二不言为何李侍郎会出如此疏忽。
老迈的魁梧之躯翻艰难的翻身上马后,听到了李臻的问题,哑着嗓子,发出了满是血腥的言语
“飞马三宗的颜面,不能丢。”
是啊。
今日这种场合。
若人都不到,那明日,飞马城临阵脱逃的消息便会传遍天下。
名声臭了,飞马城,就会化作那被人贻笑大方,先是被诸怀掀了场子,又在夕岁大宴不战而逃的懦夫。
千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商撼山懂。
李臻也懂。
其他人更懂。
于是,包括伤口还未止血的红缨在内,所有人,能动的在动,不能动的人强逼着让自己动起来。
十一人,翻身上马。
商撼山无言,扯动缰绳。
胯下宝驹合主人心意而走。
队伍,重新出发。
“……”
李臻站在一边,看了一眼扶起来同伴的几个灰衣人,又扭头看了一眼……打洛阳方向出现的一只官兵队伍。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身子东倒西歪却依旧向前策马的背影上面。
无声叹息。
肩膀一晃,已经与他们并驾齐驱。
而就在这时,红缨的身子在疾驰的墨云踏雪之上摇摇欲坠。
就在快要落下的一刹那,道人凭空落在了她身后。
同乘马背,一把扶稳了她的身子。
软玉温香在怀,可道人却全然没有什么旖旎之念。
女人幽香不在,遍体生寒。
满鼻血腥气。
“驾。”
他说道。
……
巨舟之上在吃什么?
夕岁之时,帝王将相是如何度过的?
可是与我们有些什么不同?
那么多诸子百家之人到来,上面可是名仕与鸿儒谈笑,高人与重臣对饮?
伴随着夜幕降临,一群还留在温暖如春的伊阙河两岸不愿离开之人,看着那在夜幕之中灯火通明的船只,脑子里展开着各种各样的畅想。
可是实际情况就是……
伴随着阴阳、墨家、名家三家齐聚后,杨广的接待手段,便只有一个。
“论礼。”
古往今来无数名仕高才皆心神向往的论礼之说,被这位帝王丢了出来。仿佛这礼就像是路边的大白菜一般,他没有半点“帝亲来,端坐聆听”的意思,也没有许下什么诺言,或者表明自己要通过这一场论礼,来向他们求证什么。
都没有。
有的,只是黄喜子的那一句“诸卿饮宴,论礼,言者无禁”的口谕。
然后等黄喜子说完,自己就自顾自的拿了一杯酒,仿佛看一群猴子争吵热闹的闲人。
坐在珠帘之后,一边听着以名家开头,由一人抨击刚才阴阳家所言“天下出阴阳”之说是何等狂悖无礼。而阴阳家开言上古五帝之德,育化世人,小儿此言乃对先贤不敬的争吵。
一边,他亲自取来了一个小泥炉,把一壶酒,架到了泥炉上面。
在墨家那不争不抢的模样下,两家之人就在那跟逗嘴皮子一样,引经据典的驳斥对方。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论辩,阴阳家是比不过名家的。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帝王随口一言的论礼,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把握住了这份心思,一些臣子们也乐的凑热闹,借着论礼之说,或夸或捧的给这一锅即将煮沸的热水添一把柴禾。
期间,掌管天下百骑司的李侍郎离席片刻。
回来时云淡风轻。
仿佛是去厕所了。
而一边,踏波而来的白衣僧无视了那三宝素斋,也无视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金樽御酒,眉眼低垂宝相庄严。
论辩之声于巨舟之间不绝,帝王端坐珠帘之后饮酒。
时日入酉时过半,一直服侍帝王饮酒的黄喜子忽然抬头。
两息之后,他眉开眼笑
“陛下,人仙,回来了。”
杨广神色一喜。
甲板之上,人声一静。
“呼……”
有几个小太监轻轻的呼出了一口寒气。
吱嘎,吱嘎。
船舷,结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