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交货时间前三天,老吴便提前联系了项建业。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要是不能按时做好足够的被面,可要算成违约的。
还好在约定时间前一晚,项家人总算把两百张被面全都缝制完成。无论是项穗穗,还是项妈和项二嫂,都觉得双手酸痛。
项穗穗和项建业将被面送到了县城。
老吴仅粗略地扫了几眼,语气模糊道:“这看起来也没有两百张吧?”
项穗穗便让他亲自检查数量。
等老吴数过几遍后,倒是两百张足够。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而且虽然工期紧张,但也没有敷衍了事。老吴嘴里数着数,心里在打着算盘。
“够数,够数。”
项穗穗也不在乎对方变换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开口要账,便看见老吴动手要把被面搬到自己车上去。
项建业伸手按住那双准备抬被面的手。
“既然够数,那你就先把账给结清,然后再抬货。”
老吴面露为难:“这么一大笔钱,我上哪儿能弄来啊。不过你们也别担心,等卖棉被挣了钱,我立刻就把钱给你们补上。”
他这话说的轻巧容易,但字字句句都透露出想赖账的意思。
不等项穗穗开口质问,项三哥就冲上前去,拽着老吴的领口,气势汹汹道:“你什么意思?你之前可是说的一次结清!”
“可现在我确实没那么多钱,你要信就信,不信就拉倒。”
“你——”
项穗穗拉住要打人的项三哥,心里想着只要能把按过手印的那张字据拿回来,这些被面迟早能卖出去的。
“你把字据还回来,这被面也不卖给你了。”
老吴却并不同意,他声称要是没买到足够的被面,棉被就做不出来,那他就挣不到钱了。
“你们要字据也行,不卖被面也可以,把我亏的钱还来就成。”
项穗穗生平头次遇见这样胡搅蛮缠的人,明明是他赖账不给,现在反而倒打一耙。
她喊着项三哥把被面重新拉回家,生怕老吴能做出当场抢夺的事来。
老吴在他们身后语气悠悠道:“你们迟早得再拉回来的。毕竟我那里可有你们私下做生意的证据。”
“什么?”
老吴仔细解释道:“黑市做生意还要偷偷的来,你说你们俩被抓到了,不得关上几个月的。”
项建业气得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在做生意?”
“我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主动坦白的,也关不了几天,你们可就不一定了。”
老吴见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像是受到什么打击,又换成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他们把被面交给自己,这亏损的钱,就当是给他们上一课了。
见两人不吱声,看老吴便走上前去,伸手要搬被面。回过神的项三哥将他一把推开,恶狠狠道:“艹,老子怎么着也得拉你一块儿!”
“行啊,我就看你是不是一直都有骨气。”
项妈和项二嫂在院子里纳鞋底,忽然听见大门发出沉闷的声音,刚刚起身,就看见项三哥拉着推车回来了。
项妈赶紧上前去接,嘴上一边安排项二嫂赶紧去关门,一边埋怨着:“幸亏你爸不在家,要不看见这么多被面肯定要问。”
“……不对啊,你们不是去送被面了吗?”
看小儿子脸色不对劲,项妈赶紧向小闺女追问道。
项穗穗只得语气厌厌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这,这不是遇见空手套白狼的吗……”
话还没说问,项妈的声音就戛然而止。项穗穗看她神色不对,顺着项妈的视线望去,这才看见项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而且眼睛直盯着那车刚拉回家的被面。
这次真的是全家人都知道了。
院子里,项家人围在一起,气氛沉闷。项爸眉头紧锁,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从里面取出一只自制土烟。项爸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快要拿出口袋的烟又放了回去。
项三哥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率先开口:“也不用想主意了,反正字据只有我一个人的手印。到时候我就咬死就我自己和老吴做生意的……”
“啪挞”一声,正在说话的项三哥就被扔过来的课本砸了个正着。
项爸沉着脸:“说什么废话,这事就是你搞出来的,你不去谁去!没半点脑子,别人让你按你就按,你这么有能耐你咋不把咱家都卖了!把你爹我都卖了!”
“他爸……”
项妈在旁边语气微弱,也不能真让建业去,这事被村里人知道了,自己儿子就更不好找媳妇了。
旁边的项二嫂出着主意:“不然去找找大队长。”
项二哥一口否决:“就赵叔,你前脚说了,他后脚就给你捅出去。”
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趁众人都回屋,一个人影偷偷地打开项家大门,悄声跑了出去。
天气已经转暖,即使是在晚上,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也不见凉意。过于稀疏的星星逐渐变得黯淡,只有镰刀似的弯月还能照亮五谷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