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无声地宣告着,她不愿意。
可他明知她的心意,明知天帝的醉翁之意,却依旧没有拒绝这门婚事。他以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迟早能住进她的心里,可是他并不知,她的心已尽数许给了他人。
当时,他伫立在尚带着她余香的空屋内,仿佛在瞬间凝成了一座石像,任周遭乱成了一锅烂粥,也没有去追,甚至也未曾派人去追。直到身边的侍从大着胆子瑟瑟上前,询问他的处置意见时,他只幽幽地道出三个字:“散了吧。”
随着话音落地,一同落地的还有他身上穿戴整齐的端正喜服,只在须臾间就被一团黑色的火焰燃成了灰都不剩的虚无。
而在他缓步无声地走出屋内时,整个幽都城喜庆欢腾的绛红灯火都在一瞬间尽灭,在令人窒息的冰冷绝望中进入了黑暗的漫漫长夜。
但烽聿没有想到的是,他选择了装聋作哑放过了他们,天帝却没有。
她的情郎被处以九道天雷的重刑,她则因代受罪罚,被贬入了凡世,历经十世情劫的痛苦,不得解脱。
他本以为这是上天怜悯,再次给他的机会。他抛下幽冥全族的事务,费尽心思转世为人,只为帮她渡过情劫,重新让她回到她原本的位置。
谁知天意弄人,纵是如此的精心谋划,他仍是又一次地错失了她。
他的不甘与愤恨,令他选择了与天帝同流合污,利用魔族进攻无花山和扶兮之死,以连他自己都不齿的行径将她抢了回来,抹去了她的记忆,再次给她冠上了“幽冥君后”的身份。
也许真如相唯所说,这只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也许他的确是做了一回小人,否则,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将弥若的肉身保存下来。
只要相唯愿意对芷鸢放手,他愿意向巫神求来裂魂之法,将芷鸢体内那部分被封存的弥若记忆给剥离出来,结成一段新的魂魄,让弥若重生,与相唯团聚。虽然成功的可能性极低,但这或许是唯一的一个双全法……
“吱呀”一声的开门声响,将烽聿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在步摇佩环的清脆声中,一盛装端丽的佳人,微垂着眼帘,轻移着莲步,朝有些出神的烽聿敛身行礼。
“君上。”
烽聿紧走几步上前,扶起行礼的芷鸢,笑意止不住地从眉梢眼角溢出,“你我间,何须这样的虚礼。”
“谢君上。”芷鸢的应声虽依旧淡淡的,但并不曾像以往一样直接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他顺势握入手中,十指相扣。
烽聿感受到芷鸢掌心的微凉,以为她只是担心和紧张,倾身靠近她的耳畔,细声宽慰着她:“别怕,一切都有我。”
“嗯。”芷鸢默然地点点头,烽聿看着她低垂如蝶翼的长睫,以及长睫下惹人怜爱的红晕,不由得又加重了手中的几份握劲。
当二人相携着刚刚走出两步,一道黑色的旋风陡然出现在烽聿身侧:“君上,您让我留意今日凡世上京的情势,如您所料确然有变。”
长翎瞧见烽聿身侧紧挨着的芷鸢,略略朝她行礼,却不再多说一字。
烽聿笑了笑:“无妨,你且说。”
“是。”长翎赶紧禀告道:“今日弥苏登基,但在祭天礼的中途,突然被一道霹雳击中,至今仍晕倒不醒。依属下当场所见,定是妖王相唯所为。”
烽聿轻笑一声:“看来是他的报复开始了。无碍,天帝欲霸人界的事情,如今已与本君毫无相干。”
长翎皱眉进言:“但天帝影子入凡一事,仅有君上知晓。此事一出,天帝怕是会对君上心生猜忌,甚至是敌意。属下以为,最稳妥之法,还是向天帝道明此事是妖族所为,与我鬼族无半分干系。”
烽聿脸上的笑意渐收:“无花山此时的境况如何?”
“今日一早,妖族士兵就已开拔前往魔宫。兵力粗略估计,五万左右。”
“五万?”烽聿略略一思索,“魔族上回虽说是惨败溃逃,但魔宫里头的散兵游勇加起来,也该有五六万吧。若是再让天帝加把火,妖族岂不是要全葬在那炙炙岩浆里头了。”
长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烽聿:“君上的意思是?”
烽聿侧身看了眼置身其外的芷鸢,又想起昨夜相唯那绝望凄楚的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妖族与幽冥也是有过盟约的友族,袖手旁视也就算了,何必像小人般再往背腹处插上一刀。算了,此事就当不知。”
长翎略有些失望,但仍是领命退下:“是。”
待长翎的身影渐远,芷鸢才抬头看向扶额喟然的烽聿,嘴角微微扬起:“君上,行礼的时辰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