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挨完父母训斥,父亲罚她多描十页字帖。她写着写着,忽然想起他说的《关雎》,顺手拿起他送的书胡乱翻了好久都没翻到,还找沁雨来帮忙。
沁雨说不如从第一首开始慢慢找,结果发现这第一首就是《关雎》!
她当时犹如晴天霹雳,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怪不得呢!她说自己“读得慢”,“还没读到那儿”时,总觉得他的表情是在忍笑,原来就是在把她当猴耍,看她出洋相!
她又气又丢脸,用枕头捂住脸,气得疯狂蹬被窝,恨这人太也狡猾!她下次若再跟他讲话,她就是猪头!
结果,又不巧了,林岫安刚下好决心,就听说宋家走水,宋三公子烧伤“命悬一线”的消息。
她光顾着震惊、可怜他的遭遇了,不知不觉又忘了生他的气。
现在他又提起这事来,林岫安就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又下不去,憋得脸泛红。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回去查过书,知道他耍她了。见小姑娘就快恼羞成怒,宋谨翊见好就收,“上次是我不对,不该开世妹的玩笑,还望世妹不要生我的气才是。”
他主动承认错误,林岫安心软,也不好再生气了。
“我天资愚钝,常常惹先生生气,不像世兄你博学勤奋又聪明……我上学也不过是为了能识字,以后不会被人笑话罢了。还望世兄体谅,莫要再如此捉弄于我了。”她越说越委屈,樱唇微微嘟起,很是沮丧的样子。
宋谨翊见状,忙道:“世妹莫要妄自菲薄。虽说世妹学得慢,不比那些一日千里的天才,但正如圣人所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见林岫安眨着眼睛,听得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忙又换个说法:“骆先生治学严格,要求本就高了一些,世妹不必因此而沮丧。我观世妹的几次作业,进步都很大,《论语》也快学完了,可见你根本不是愚笨之人。骆先生也曾对我说,你听话又诚实,平时对你严格些,是为了鞭策你而已。”
目下无尘的宋三公子何曾像这样苦口婆心地劝慰过别人?若是国子监那帮见他如见学监的同窗们看见了,恐怕下巴都要惊掉。
林岫安听着,脸上渐渐泛起羞涩的笑意,“……世兄真的觉得我不是愚笨之人?”
宋谨翊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世妹不过是学得慢了些,哪里又比旁人差了呢?况且,人各有所长,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世妹于诗书之上不精通,那想必在其他方面会有自己的特长。”
林岫安不经夸,一夸就飘,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其实我也觉得我挺好的。姐姐说,我画画很有天分呢!”
见人终于被他哄高兴了,宋谨翊松了口气,微笑道:“那下次我是否能有幸一睹世妹的画作?”
“唔,我自己画着玩儿的罢了,世兄不嫌弃就好……”
那当然不嫌弃。
怎么可能嫌弃呢?
这下,宋谨翊在她心中的好感度再次上升,林岫安觉得与他相谈甚欢,心情不错。
“啊对了,差点儿忘了!”
林岫安低头从腰间系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宋谨翊。
“这是我亲手……呃,”她突然尴尬地改口,“亲自监督,磨出的珍珠膏,里面还调入了玉兰花汁。小时候我被烫伤,我娘就给我抹珍珠膏,伤口很快就好了,还香香的,很好闻!世兄不妨也试一试?”
宋谨翊难掩意外之色,似乎微怔了一瞬,方接过,“……好,多谢了。”
林岫安笑眯眯的,“不必客气!倘若世兄用了觉得有效,再托人来告诉我,我再给你制一瓶送来。这可是我娘的独家秘方哦!”
宋谨翊不禁笑了,“好,用完了我再来告诉你。”
他收下玉瓶,这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人声,继而是有人小跑而来的声音。林岫安不禁好奇地往门口张望。
“唰——”
绒布门帘被人嚯地掀开,陈韵萱双眼红红地冲进来,神色焦急狼狈,全无方才大家闺秀的气派。
“翊哥哥,你们!”
她急得像是晚了就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一样,看见暖阁中悠闲对坐的一男一女,眼眶里蓄的泪都快掉出来了。
她抖着嘴唇,半晌才带着哭腔道:“你们……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也不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