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常伯夫人这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枕,整个人都憔悴了。脸色蜡黄,愁眉紧锁,早没了以往八面玲珑、自信骄矜的模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族中长辈已经来求过她好几次,堂兄顾伟松也送来了很多礼,求求她一定要救救他这根独苗。可是南常伯已经冲她发了好几次脾气,这让她怎么开得了口?
“……因着河南的事,皇后娘娘已经严厉训斥过我,要我断断不可再生出事端来。”南常伯大步踱来踱去,气得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眼神中却又隐隐藏着害怕和惶恐。
“你们顾家好歹也是世代耕读的人家,怎么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皮的事!你以为有了皇后娘娘,有了太子,你们就能在京城横着走了?我呸!”
南常伯狠狠往地上啐一口,“就算现在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到底那龙椅上坐着的不是太子,皇上还没殡天呢!所有的事情最终还是皇上说了算!”
“是!那张龙椅迟早会到太子手里,可那也不知是明年还是后年了,现在连娘娘和太子要小心行事,更何况是我们?!突然出了这种事,要是连累了娘娘和太子,你有几个脑袋赔的?”
南常伯夫人被骂得像打了霜的茄子,换作是以前,她无论如何也要分辩几句,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科考作弊,就算他们能走通皇后的路子,求皇上开恩。可是顾伏春这辈子的名声就算完了,连累着他们顾家也要家望受损。
这顾伏春作弊也是蠢。不知去哪儿托了人往笔上、汗巾上抄完了五经的全部内容,字小得堪比微雕。上了场,他对着那笔使劲儿看,眼睛都成斗鸡眼了,也还是没看清。就这么明显,考官能不发现他有问题吗?
南常伯夫人气得说不出话。
在门外候着的常何其却被南常伯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若不是南常伯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去触这个霉头,不然肯定是要劝谏一番的。
什么“皇上还没殡天”,“龙椅迟早会到太子手里”?这种大不敬的话都出来了,若让有心人传出去,一个谋逆的大帽子扣下来,所有人都要玩完!
南常伯把夫人骂了一通,气未消地回到上院书房,常何其跟着进去。
南常伯焦头烂额,问他:“常先生认为,现下该怎么办?”
常何其是进士出身,本该做官飞黄腾达,可奈何他出身太低,无人提携,考取了进士却只能做一个未入流的光禄寺副使。俸禄少得可怜不说,他做了快八年,也没升个一官半职的。
他自认为自己一介进士出身,非一般读书人可比,自有一番傲气,不肯回乡下老家当教书先生,便投靠南常伯府做了门客。
跟着宋兴涛和定国公做官盐走私的生意就是他斗胆向南常伯建议的。
南常伯凭此赚得盆满钵满,喜不自胜,自此开始对常何其器重起来。
“伯爷,现在非常时期,您可得谨言慎行呐!”
常何其指的是他刚才对着夫人胡说八道、“咒皇上殡天”的事,南常伯却以为他是在说如何处理顾伏春科考作弊。
“如何谨言慎行?现在就怕惹皇上生气,带累了皇后和太子的名声!万一他老人家哪儿气不顺,降罪我们伯府,那可怎么是好!”
常何其道:“伯爷,您这个时候千万不可去圣上面前求情,连顾家的礼都不能收!”
南常伯一听,知道他有思路,连忙问:“为什么不能去求情?那该怎么做才好?”
“皇上本就因为官盐的事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有了猜疑,只是不曾追究。反正顾伏春作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怎么求,这事都糊弄不过去。伯爷若此时向皇上请求依律严办,不仅能让皇上看到伯爷的忠心,还能减少一些皇上对伯爷的猜疑!”
“不过是一个顾伏春罢了,流放便流放了,难道还能比伯爷您在皇上心中的印象重要吗?有舍才有得啊!”
“可是官盐的事,皇上不是已经不让查了吗?怎么还会猜疑呢?”南常伯呆呆地问。
常何其差点儿忍不住骂出一句来,但他忍住了,“皇上虽然不让查,焉知他日不会翻旧账?”
不让继续查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啊!好似头顶悬着一柄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南常伯听他这么一说,他原先以为不继续查就没事的侥幸心理一下就被击溃了,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等到来温裕侯府参加周岁礼,他笑得都很勉强。
大家都知道南常伯府的亲戚出了事,所以看南常伯这个样子,就没有人上去多嘴的,留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出神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