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群随着比赛队伍的离开而散了,号角、锣鼓和喧哗声也渐渐远去。
大树下的男人沉默地站着,远处的喧嚣更凸显出他的阴郁。
身后一名随从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另一名随从满脸无语:“我们什么也没做啊,在成都府的时候,杨军将的名帖都没递上去,他们就搬离了驿馆,杨军将只是想认识他一下,这位王子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知道我们从长安起就跟着了?”
“跟着又如何,我们也没做什么呀,这个王子可不像是胆小的样子,在成都府他每天出去到处跑,见那么多人,可不像是个认生的,防着我们干嘛?”
“所以说会不会是认出我们了?会不会知道我们是特意想接近他的?”
“之前还正常,自从到成都府的第二日,我们本想制造一次同乡巧遇,结果那个和尚抢先上前……我觉得就是从他见过那个和尚起,行动就不对了……”
“没错,我也记得那天的事情,我们本来安排得很好呀,没想到怎么和尚会去酒楼,和尚去酒楼做什么呢?你们当时还说他是化缘,我看他就专程去施千琅王子的雅间,他们关着门说了一个多时辰,又一起离开,这事就不简单。”
“有道理,我也觉得那天之后这王子手下突然就警觉了,就开始躲躲闪闪了……”
被称作杨军将的领头男人不难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七嘴八舌低声议论的随从们,他拧着眉头扫视了几人,问道:“你们不是说他今早离开客栈,你们看着车队马队出城了,怎么我会在城里又看到他?”
几名随从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支支吾吾答道:“他的护卫和仆役确实是出城了,我们以为他在马车里。”
另一人陪着小心说:“幸亏杨军将敏锐,没有看到那匹黑马就觉得不对劲……”
杨军将烦躁地低吼:“那现在又去哪里找他?”
一名随从小声嘀咕:“这个施千琅王子从离开成都府开始就怪怪的,经常不住官设的驿馆,还故意改变行程路线,这次居然不与行李车架同行,他堂堂施浪诏的王子……杨军将干脆直接上前自报家门……”
杨军将叹了口气,顿了顿才说:“少废话了,我不仅要认识他,还必须取得他的信任才行,否则……”他还想说什么,咬了牙没有说下去。
自从受命接近这位从长安回归诏国的王子,他们一行人吃尽了苦头,简直比奉命截杀还要辛苦。接下来的路程,从滇池到洱海不远了,越向苍洱地区前行越难制造结识的机会。
更何况那施千琅王子似乎的确是在有意躲避,这样下去,想要获得他的信任更是难以办到了,怎么让人不着急。
一众人又商量了一番,就都上了马,匆匆向西,打算出城。无论这位施千琅王子怎么躲避,他总是要向施浪诏去的,只能在必经之路等他了。
就在杨军将等人气急败坏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茶楼上,窗后正有一老一少始终在打量他们。
待他们走后,于赠迫不及待地问:“这几个是什么人?那人的仇家吗?”
喀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沉吟着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喃喃道:“这几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小子……他那个样子……他……”
“你也觉得他很好看吗?他的眼睛好亮啊,师父难道认识他?”
喀多笑了笑:“还不认识,不过,会认识的,快认识了。”
他拍拍于赠的背:“走走走,看抢花苞去,最强者之争,为师一年前就花高价定的位置,咱们得去看看。”
这是特别体现滇池边初春的一天,天空蔚蓝如洗,阳光明媚,料峭的春风呼啸着来来去去,卷得比赛场四周的旗帜啪啪作响。
看台上,坐在当阳一面的人们,热得眯着眼睛不住擦汗,坐在背阴处的则裹紧袍子缩着脖子。
喀多带着于赠来到背阴一端,高台上一排隔出十几间雅座看棚,这一侧正面对投掷框,果然是观看比赛最佳的位置,出入都是华服贵宾。
他们落座后,立刻有仆役上前煮茶,并且递过投注的托盘。
于赠摆弄了一阵托盘里的牌子,向两侧的看棚张望,透过稀疏的栅栏,各个看棚都在热烈讨论如何下注,他却连比赛规则都不知道。
喀多只顾往茶汤里加酥油和薄荷叶,对下注也不感兴趣,见那个仆役眼巴巴等着,他看了看场中准备好开赛的两队人,随意地掏出块金锭放在一个牌子上:“就雍氏吧,他们赢赔得多。”
抢花苞比赛每次两队各四人上场,御马抢夺一个藤条编成,并装饰有花朵的花苞,将其抛入悬挂于场地一端的投掷框中即得分,一柱香为一局时间,三局之后得分最高者获胜。
那种三五好友临时组的队,早早就止步在当地了。能够来到昆州城参加车轮战的,向来都是各地贵族世家的队伍,他们通常都是从奴隶、仆役,甚至是军士里挑人,再专门组织训练,就为来昆州城扬威。
孟氏和雍氏两大家族财力雄厚,历年都是热门队伍,实力不相上下。
这一场最强对决果然精彩,两支队伍都竭尽所能拼抢,场内场外呐喊欢呼声此起彼伏,于赠第一次观看,更是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最终比赛以雍氏微弱优势夺得魁首,打破了此前孟氏连续三年蝉联魁首的战绩。
无数鲜花抛入场内,满场都在大声喝彩,也有赌胜负押错了宝的,不甘心嚎叫着,喧闹和鼓乐声中,司仪宣布成绩的声音都听不清了,直到三声拖长的号角后,一骑飞驰入场,挥舞着一面红色旗帜。
全场安静片刻后,全都站起身来,挥动手臂喊着:“挑战!挑战!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