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阿弱刚满八百岁,父君出访天下之中的谯明,为她谋了桩号称是美满的姻缘。
父君用累累贡品,换来一副画像和谯明二殿下嬴伯初的庚帖。
平日里见惯了阿璟的可爱粉嫩模样,再看看画里的嬴伯初,脸黑如炭,干瘦如猴,呆笨如鸡,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父君从大荒中觅见了异兽,用笨拙的手法描摹下来,从而拿错了画轴。
“莫非孩儿不是父君的亲骨肉?”
在得知画像里确实是所谓未来夫婿后,阿弱眼中氤氲着泪光,近乎绝望的发问。
玄帝轻抚着小阿弱的头,循循善诱“哪里的话,长开了就好看了呀。”
玄帝生怕阿弱不信,接着补充。
“父君年幼时,姿颜是较他相差不大的,可你再看看父君如今的模样,玉树临风有没有?”
抬头望向玄帝挑动的眉梢,鞋拔子脸,略微佝偻的背脊,明目张胆的龅牙,那是阿弱记事以来第一次痛哭,伏在冰凉的石床上,涕泗横流,痛彻心扉。
阿弱也是稍稍长大些才知道,在鬼方黎民中间流传着一句很有道理的谚语
宁愿相信鬼方有鬼,也不要信玄帝的嘴。
那之后,阿弱在容华虚的藏典阁翻到一本《大荒异兽录》的图册,摊开书页,只觉得书里三头六臂的是他,尖嘴猴腮的是他,马首人身的也是他,每头异兽的脑门上都像刻着嬴伯初三个字,以至于看书看得嚎啕大哭。
是以,往后的日子,但凡遇到和丑字挂钩的东西,总是不由自主联想到那位不曾谋面的未婚夫婿。
对他的印象已经从最开始的嫌弃厌恶,演变成了心头最为深重的恐惧。
……
回到现实,清醒过来的阿弱转念一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况且六界之间承载有亿万众生,重名的人何其多,听错了也不一定。
也极有可能他刚刚说的是嬴脖粗,他家中长辈希望他将来脖子粗一些显得富态,大富大贵,是取这样的寓意。
抱着一线生机,心提到嗓子眼,阿弱身子前倾,小声发问试探“公子,可是家居北荒谯明?”
不是不是不是一定不是,阿弱心头默念着祈祷着,死死盯着他的嘴角,祈盼着否定的回答。
书生下巴傲然一昂,纶巾招摇,咬字清晰,答得干脆利落“正是。”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轰在阿弱头顶,将她劈得有些懵。
唾弃千万遍的人,恨到骨子里的人,如今,这个人就站在面前,阿弱却眼神躲闪,连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懦弱的背过身去,她有些手足无措,用力克制身子的颤抖。拔出地上的腰刀收进刀鞘,整理袖口和外衫的领子,尽量找事做,使自己显得得体些。
在四海八荒叱咤风云的阿弱,从未像这般狼狈过。
察觉到异样的素涓十分担心,生怕是被轻薄的后遗症,“阿弱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阿弱,你脸色很难看,面颊有些涨红,印堂却铁青着,呼吸也很乱。”素涓把阿弱脸部的表情一五一十汇报出去。
阿弱喘着粗气,猛然揽住她的脖颈,携着她,未打招呼便一路落荒而逃,瞬间在街口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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