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见她坐的这几样菜都是外孙女爱吃的,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一眼厨房,见王妈妈并两个小丫鬟都在忙着的,便离开了。
她走后,厨房里一个眼睛狭长的小丫鬟就看了一眼另外一个脸圆圆的小丫鬟,冲她使了个眼色。
那个小丫鬟却低下了头没有理她。
她就会撺掇着她出头,她上过一次当,吃过一次亏便罢了。哪里还肯再上当。
狭长眼睛的小丫鬟见状只好悻悻的低下了头。
对于身边这两个小丫鬟的眉眼官司,王妈妈只当没看到,只一心做饭。
魏若和李浩淼一行人到达秦村的时候已是半晌午了,由于之前几人有心低调的缘故,秦村众人并不知道她们要过来。
直到秦氏家族的家族的几个幼童在村口看到几辆比巡抚夫人家还要华丽的马车驶进来,当个稀奇事似的回家告诉了自家长辈,秦氏族人们才知道村里来贵客了。
至于这贵客是来找谁的,秦氏族人们用脚都能想的到。
现任秦氏族长论起辈分来说,是魏若外祖父的堂侄。
他知道安国公夫妇进村的消息后便有些拿不准要不要现在过去,其余的秦氏族人也跑到他家来询问他的意见。
秦氏族长想了想道:“国公爷和夫人刚到,肯定是想和婶娘先叙叙别情的,咱们还是等晚间再派人去婶娘那里问问情况吧。”
那几位秦氏族人连连应是。
几人正要离开,只见几个奴仆打扮的男子笑着走了进来。
那领头的人正是八福。
秦氏一族为耕读家族,因此这秦氏族长的宅子也是平常农家小院的模样。
八福原本还想找个人通报的,但在门口扫地的那个人是秦家的长工也不懂什么规矩体统的,直接领着八福就进来了。
八福见状只好跟进来了。
他一看见族长就口称失礼,说他是安国公府家奴,今特奉主人之命先来问候。
秦氏族长忙同几位族人一起让着他进房。
八福和秦氏族长并众族人客套了几句后笑道:“公爷和夫人今日刚到,老夫人又年纪大了,因此公爷就说今日先不宴请各位了,特命小人先将贵妃及咱们府上为各位老爷准备的礼物送至各处。等到了后日再请各位去秦宅一坐。”
秦氏族长和众族人们听说宫内贵妃也给他们带了礼物,自觉脸上有光,几人闻言俱说公爷和夫人舟车劳顿,自是要先歇息一番才是。
八福于是又说他还要去别家送礼,只是以前从未上门过,倒担心错漏了谁,希望秦氏族长能派个人陪他们一起去。
这些都是小事情,秦氏族长招手唤来了他的两个儿子,由此两子带着八福去各处拜访送礼了。
—————-
魏若和李浩淼一下马车,就看到了正由丫鬟扶着站在门外的秦老夫人。
她的眼眶一下湿润了。
秦老夫人离京前只是鬓角有些发白,可这么些年不见,她已是白发满头。
魏若的眼泪汹涌而出。
秦老夫人这么些年孤身在秦村,若说不想孩子,那肯定是假的。
她看见多年不见,外孙女已是挽上了妇人的发髪,身后也跟着几个孩子,自也是老泪纵横。
李浩淼见这一老一少相对着哭泣,便打破了沉默。
“外孙女婿见过外祖母。”他笑着上前同秦老夫人行礼。
秦老夫人见状吓了一跳。
安国公的声名她在京城时就听过,不过彼时的安国公还是个少年,可那会儿的他就已名满京都了。
他不仅家世显赫,长相俊朗,文武双全,还在战场上屡立奇功。
她离开京城时还在想,若是外孙女将来找得的夫婿能有他一半出色,她就再无遗憾了。
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这名满京都的少年,如今竟成了她的外孙女婿。
秦老夫人满眼欣慰的看着李浩淼,连声道:“公爷不必多礼。”
李浩淼闻言忙道:“外祖母叫我浩淼便是,倒不必如此客气。”
秦老夫人见他面容恳切,神情和气便知道他同外孙女应当感情极好。
如果不是看在同外孙女的情分上,他又怎会对她一个孤老婆子这么客气呢?
秦老夫人眼中的欣慰之色更浓了。
她的丫鬟红萝原本待在一旁不敢说话,但见这么一大家子人都站在门口有些不像,便大着胆子笑道:“老夫人,总不好让公爷和夫人就这么总在门口站着,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秦老夫人这才恍然道:“瞧我,老了老了就没以前那样做事周到了。”
李浩淼和魏若闻言忙说不碍的。
不过总在门口站着确实不太好,李浩淼已经看见有几个小童正躲在墙根那里偷看了。
众人随着秦老夫人先进去院内。
这是一个两进的小宅院,第一进是秦老夫人日常会客的地方,第二进则是秦老夫人起居的地方,丫鬟婆子们则住在后罩房。
这处宅子在乡间自是极好的,但在魏若看来就有些委屈外祖母了。
李浩淼也觉得老夫人毕竟是贵妃的母亲,若是让人知道贵妃在宫中享尽荣华,其母却蜗居乡里,只怕看着不像。
他更坚定了要把秦老夫人接回京城的想法。
只是临行前祖母对她说,秦老夫人是不慕权势之人,当初离京也是觉得贵妃孀居后再进宫有失风化,现如今她虽因年纪渐长,思念儿孙之故对孩子服软,想要见一见孩子,但要是让她进京只怕是有些难度。
思及此,李浩淼又将目光放到了秦老夫人身上。
恒哥儿和毅哥儿正带着妹妹们给秦老夫人磕头。
秦老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已是喜不自胜。
李浩淼心中一动。
等孩子们和秦老夫人见完礼后,李浩淼想着她们祖孙两人多年未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他若是在这里的话,倒是让她们不自在。
于是,他站起来对秦老夫人笑道:“家奴们还在装卸马车,我担心他们办事不周到,先去看看吧。”
其实这种事哪用得着他亲自去盯着,秦老夫人等人心知他是体恤她们才避了出去。
魏若就冲着李浩淼笑了笑,李浩淼也回给她一个微笑。
秦老夫人将这夫妻俩的眼神互动看在眼里,自是十分的欣慰。
李浩淼走后,秦老夫人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几个孩子身上。她见几个孩子都生的一副好相貌,又各有各的性情特点,心里十分的喜欢。
几个孩子在路上的时候都已经听母亲提起过秦老夫人。
在魏若的口中,秦老夫人是一个十分慈爱的老妇人。
她说了许多在她小时候秦老夫人为她做的那些事情,诸如夏天热的时候为她打扇,私下里偷偷给她零花钱之类的。
因为这些事情,几个孩子都对秦老夫人心生孺慕。
润姐儿和毅哥儿都比较的不怕生,两个孩子见秦老夫人向她们看过来,便一左一右的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唤她曾外祖母。
秦老夫人听到这一声曾外祖母,如听仙音。
她只觉浑身如吃了仙丹一般的舒爽,这些年的郁郁心忧也消失殆尽。
魏若见外祖母不过和孩子们说了几句话,整个人就看起来似是容光焕发了一般,心内酸涩。
她再次坚定了要将外祖母带回京里的决心。
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魏若见恒哥儿和橙姐儿也走到外祖母身边同她说话,便不再想这些,只一边喝茶,一边含笑听着几人说话。
魏若的孩子多,秦老夫人和她们说着说着,午膳的时间就到了。
于是一行人又去正厅吃饭,饭毕李浩淼仍是避到了书房。
几个孩子也被丫鬟们伺候着歇午觉去了,魏若则才有时间和外祖母秦老夫人单独说话。
她拿出了贵妃和平宁公主为秦老夫人做的针线。
贵妃的针线活是秦老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她自是认识,但平宁公主的针线活她却是没有见过的。
她看到这抹额的针脚虽略有些稀疏,但排针却是十分的工整便知道这抹额应当是平宁公主用心做的。
秦老夫人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魏若觉得她年纪大了,不好让她总是伤心连忙笑着说了些别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秦老夫人也想知道魏若的近况,便问了她一些她在公府上的事情。
魏若知道外祖母想知道的是什么,便把老太君和老夫人是如何待她的告诉了秦老夫人。
往年巡抚夫人刘夫人过来时也同她说过,公府上的老太君和老夫人对魏若很好。
可秦老夫人总担心这些话是刘夫人说来哄她高兴的并不十分肯信,如今听到魏若亲口说了一些老太君和老夫人是如何的通情达理的话,秦老夫人的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她忙对魏若道:“你太婆婆和婆婆都待你和气,也是你的福气,你也要待她们孝顺才是。”
魏若闻言便笑道:“外祖母放心,我寻常在府里凡事都不敢自专必要问过两位老人家的意见才是。府里的吃的用的,也是先送到两位老人家那里的。”
秦老夫人就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自是极好的,这人和人之间要想处的好,必得你敬我,我敬你方才长久。”
这些事魏若其实都知道,但她自从有了孩子后便渐渐理解了长辈们对她的担忧之情,因此她只耐心听着秦老夫人的话。
秦老夫人虽知道魏若也大了,但她心里却总把魏若当成小孩似的。
她知道魏若的弟妹七夫人怀了身孕,便嘱咐她:“你弟妹现在有了身子,你婆婆自然会更关心她一些,这也是常情,你可不能拈酸吃醋。”
魏若闻言就笑道:“我醒得的。”她便把自己是如何对七夫人好的事情告诉了秦老夫人,以便她能放心。
秦老夫人闻言果然十分的欣慰。
两人又话了一些家常后,魏若便要让秦老夫人去歇个午觉。
秦老夫人多年不见外孙女正是有许多别情要叙的时候哪里能睡的着。
魏若却觉得外祖母年纪大了,必定要起居有节才是,因此她对着秦老夫人劝了又劝。
秦老夫人拗不过她,只好先进内室休息了。
魏若带着丫鬟们一起服侍秦老夫人睡下后便转身去了厢房。
兰儿揣度着魏若的意思,笑着对红萝道:“咱们夫人有些私房话想要同姐姐说一说,姐姐先同夫人一起过去,我在这里伺候着老夫人就是了。”
红萝知道魏若多年不见老夫人,必是要拉着她问一问老夫人的事情,便也没和兰儿客气。
她同兰儿道谢后,便跟着魏若一起进了厢房。
魏若正坐在榻上喝茶,看到红萝进来,她笑着对秋云道:“快请你红萝姐姐坐下。”
红萝连道不敢,秋云却笑眯眯的上前硬是把红萝按到了椅子上。
红萝虽是坐下了,却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意思。
魏若请她喝了杯茶后,便问起了秦老夫人的身体。
“去年刘夫人来信,说是外祖母自十月起便得了失眠的症候,娘娘知道后便借着刘夫人的名义送了好几个大夫过来为外祖母诊治。刘夫人这几个月来信说外祖母的症候时好时坏,这几日我们都在路上,也接不到刘夫人的来信。外祖母这症候可好了一些?”魏若笑着问红萝。
红萝闻言忙道:“老夫人知道您要过来,心情舒爽了许多,夜里睡觉也安稳了一些。”
“外祖母仍是在吃原来的方子吗?”魏若又问道。
红萝笑道:“前两日刘夫人又寻了一个大夫过来,那位大夫又给老夫人开了个新方子,现正吃着倒也没看出效果。”
魏若一听就道:“若是这方子对症,自是很快就能见效。吃了几日都不见效,可见这方子还需斟酌。你把那方子取过来,我让我们随行的大夫看看。”
红萝连忙应了,起身去正厅取方子,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秋云笑着上前接过了这匣子,又托着匣子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走进来对魏若道:“奴婢已把方子拿给了八福,他说他先拿给大夫看一看,若是大夫有旁的话,自会让小丫鬟过来告诉我。”
魏若笑着应了,她知道这事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得到回音的,便又继续问红萝关于秦老夫人的事情。
红萝似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魏若见状便道:“外祖母年纪大了,她们这样的老人家凡事都不愿同儿女说,担心儿女挂心,但咱们却不能因为她不说便当作不知道。你是外祖母的贴身丫鬟,日常跟在她的左右,她的事你比我们清楚,纵然她不告诉我们,或是也叮嘱过你让你不要告诉我们,你也要万事都来同我们说一声才是。”
红萝闻言暗道她这话说的有理,因此便把那丝犹豫之心去了,同魏若说起了秦老夫人近日挂念的一件事情。
魏若的外祖母秦老夫人王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她哥哥是早已去了的,只留下一个独子,岂料这独子未留下一儿半女便早早的去了。后来,王氏家族便为她哥哥过继了一个男孩算是继承了王氏这一房的香火。
但秦老夫人与其妹皆与她哥哥这一房不亲近。
概因昔年秦老夫人和其妹妹小王氏尚未出阁时,其嫂性格强悍,一嫁过来就整日与秦老夫人的母亲王老夫人斗气,还成日里教唆夫婿让夫婿去跟婆母说两个小姑子出嫁时的嫁妆要削减一半。
秦老夫人的哥哥也是个窝囊且冷情的,他听了媳妇的教唆后竟果真不顾多年兄妹之情,去和母亲混闹。
王老夫人守寡多年,千辛万苦的拉扯大了三个儿女,原想着儿子娶了媳妇之后,自己就能轻松一些,哪知道他儿子竟是如此做派。
王老夫人虽柔顺却也是个疼爱女儿的,她任由儿子和儿媳胡搅蛮缠却也从不松口。
她儿熄见自己怎么说都打消不了婆母的想法便恼了,秦老夫人在闺中那两年,她经常冲着她破口大骂。
彼时尚且年幼的秦老夫人被她这嫂子气的直抹眼泪,她母亲就对她道:“她是已经出了阁的妇人,又把你哥哥拿捏的死死的,纵然再怎么闹也无妨。可你还未出阁,若是让亲家夫人听到你在家与嫂子整日争执,只怕会看轻你。”
秦老夫人当时已经定亲,只待到了年纪出阁,听到母亲的话后只好强自忍了这口气。
秦老夫人的嫂子见状便更加的嚣张,她见自己胡搅蛮缠了多年,自己的婆婆仍然不肯松口,在王氏出阁时依旧陪衬了她许多的嫁妆,十分的生气。
因为秦老夫人的亲事是其父在时便定下的娃娃亲且魏若的外祖父秦老大人对秦老夫人一往情深,她嫂子奈何不了秦老夫人便将主意打到了小王氏身上。
当时小王氏已经十四五岁了,因为其父早逝且邻里皆知她家中嫂嫂刻薄的缘故,很难说亲。
王老夫人将大女儿发嫁后便开始操心起了小女儿的婚事,秦老夫人也一直为了妹妹的婚事不停奔走相看,但收效甚微。
许多人家都觉得小王氏不错,但不想和小王氏的兄嫂做亲家。
就在王老夫人和秦老夫人愁的不行的时候,王氏族中的一个妇人上门来给小王氏说亲了。
这妇人和王家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虽是同族但平日里与王家来往并不密切。
王老夫人虽疑惑她怎会无缘无故过来同女儿说亲,但她已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便抱着就算不合适但是看一看也好的心态让这位她应该叫嫂嫂的妇人进府了。
这妇人提的人家听起来倒也不错,男子叫侯文明,住在邻县,家中只有一寡母,现在在邻县书院读书,前两年还考取了秀才的功名,正在准备举人的考试。
王老夫人一听这男子虽家资单薄,但有功名在身便有些愿意了。
她便让家中仆人去打听这侯文明的底细。
家中仆人打听来的消息和王家族嫂说的话一样,且他们还拿到了那男子中秀才的文书。
王老夫人一看便更肯了。
这亲事一定,接下来的事情便快了,不过半年小王氏就出嫁了。
她刚出嫁时日子过的倒也和满,侯文明对她也不错。
小王氏虽然觉得自家婆婆对夫婿的态度看起来有些过于恭敬了,但也只当婆婆是固守三从四德,遵循父死从子的古语,况且她婆婆对她也是十分的好,小王氏便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小王氏便怀孕了,她本以为新生命的到来会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的美满,哪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侯文明听说她怀孕后便对她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