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永璋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让老杨把车开到路棉家。
眨眼间,窗外的雪就下大了,仿佛片片纷飞的柳絮,下得急了,能听见轻微的簌簌声。路边的行人没有躲避,反而兴奋地手舞足蹈,抓起一簇簇雪抛向空中。
路永璋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眼休息,温舒雅的话在耳边回荡。
如果不是她说得太有条理,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编故事。他列出了所有的嫌疑人,唯独没有怀疑裴振赟,他最信任的兄弟。
据温舒雅所说,是裴振赟主动找上她,让她设了这个局。那一晚在静园,他记得自己在饭桌上没喝多少酒,却醉得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因为他被人设计了,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过,温舒雅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之所以没有起疑心,是因为当初那份亲子鉴定他是找熟人做的,温舒雅绝不可能插手,他便以为不会有误。
温舒雅没有那么大能力,不代表裴振赟没有,事实上他要动手脚太容易了。
而裴振赟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坐上荣露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裴振赟是除了路永璋和荣绘以外最大的股东,他想要上位,只需要把那对夫妻拉下马,于是便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
以他对荣绘的了解,出了这种事,她不可能忍气吞声继续跟路永璋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如果她再硬气一点,说不定会让路永璋脱掉一层皮。而路永璋出了名的爱妻爱女,出于愧疚,他一定会拿名下的股份补偿。到时候,他就可以用领导者犯下重大过错致使公司陷入危机饿的理由,让路永璋失信于人,再用手里的股份碾压他,逼迫他退位让贤。
可裴振赟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路永璋能够力挽狂澜,他精心布置的一张大网也只是让路永璋家庭破裂。
路永璋捏了捏鼻梁,感到浑身疲倦,他缓缓睁开眼,叹息一声,说“老杨,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当年公司刚起步,条件那么艰难,几个人挤在闷热的办公间里讨论公司未来的发展,连空调都没得吹,偶尔吵得脸红脖子粗,晚上一顿烧烤啤酒就言归于好。如今混得风生水起,终于可以享福了,怎么反倒生出了嫌隙,变得人不像人。
司机倒是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单单从这句话分析“人的心思,谁能说得准。”
路永璋自嘲一笑,声音低沉道“你说得对,人心隔肚皮,说不准,谁都说不准,是我眼拙了……”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路棉家的小区外。
荣蓁选房子很用心,这里是新建不久的中高档小区,交通便利,周围的商店应有尽有。路棉住的那一户的户型不大,一百平左右,她一个女孩子住绰绰有余。他之前来看过一眼,房子的格局也很不错。
路永璋站在门外,迟疑了很久,抬手按下门铃。
过了几秒,路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来了来了。”
路棉先从门镜里看了一眼,看到是路永璋,连忙把门打开“爸爸,你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外面下雪了吧。”
路永璋怔了怔,面前的小女孩穿着藕粉色的宽松卫衣,下摆遮到大腿,紧身的灰色打底裤裹住双腿,粉色的棉袜拉到了小腿,脚上是一双毛茸茸的小兔子棉拖,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看着就觉得温暖又舒适。
她小脸红扑扑的,手里举着一个不锈钢汤勺。
路永璋纵使心情沉重,看到这样的女儿,还是露出了微笑“离晚饭时间还早呢,怎么拿着勺子?”
路棉从鞋柜里给他拿出一双新棉拖,说“阿晏在炖汤,刚才让我帮他尝尝味道。”
这几天姜时晏都在家陪她,他说冬天适合喝热热的汤,于是每天变着法儿的炖各种汤给她喝,她的脸都要圆润了。
路永璋轻轻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香味,从厨房飘出来,让人食指大动。他抬眸看去,那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穿着蓝色的围裙,手里拿着砂锅的盖子。
路永璋眸色变了变,回想起来,他从来没给荣绘做过饭。
姜时晏往汤里丢了一把路棉爱吃的红枣,这才转过身跟路永璋打招呼“叔叔过来了。”
路永璋“嗯”了声,夸赞道“你的厨艺挺好。”虽然没尝过,光是闻汤的味道就知道差不了。
路棉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阿晏的手艺可好了,爸爸你尝了就知道,绝对不输餐厅的大厨!”
这仿佛自卖自夸一般的语气,惹得姜时晏一笑。
路棉抛过去一个眼神,姜时晏立刻收敛了笑容,正经道“嗯,我的手艺还不错,叔叔如果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晚饭吧。”
路棉知道临近年关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她不确定路永璋有没有时间“爸爸忙吗?不忙的话就留下来吧。”
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可能他在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她一眼。
路棉以为他不会答应,路永璋想了想,笑着说“那好吧,我尝尝能跟餐厅大厨媲美的手艺。”
姜时晏没有让他失望,拿出了全部的本领,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天色已晚,窗外万家灯火璀璨,照在皑皑白雪上。室内温暖如春,充满了饭菜的香气,明明只有三个人,愣是有种热闹的氛围。
路永璋尝了一块红烧鱼,眼睛都睁大了,他还以为路棉之前说的那话是对男朋友的溢美之词,谁知道她说的一点都不假,姜时晏的厨艺果真可以和大厨媲美。怪不得他看路棉气色红润,显然被喂养得很好。
姜时晏拿起路棉的碗,给她盛了一碗鸡汤,还有几颗红枣。路棉喝了口,捧着脸说“爸爸,我说的没错吧?”
路永璋点头“比你妈妈的手艺还要好……”
话音刚落,他就顿住了,路棉也顿住了,姜时晏愣愣地看着两人。
路永璋咀嚼了几下,吞下嘴里的食物,眼睛直视路棉,一字一顿道“棉棉,我没有对不起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