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去哪了?”太子审问道。
孟益回话“去东市随意逛了逛。”
“和什么人?”太子冷笑着追问道。
“你跟踪我?”孟益气恼得嘴唇发抖,“我只是陪人逛逛裁缝铺也不成吗?”
太子冷笑道“我此番叫你来,不是要求你从此不要去见柳撷枝。你要是实在舍弃不下她,那也不是我和你姐姐不能左右的。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卷进周家父子那些是非里,我可再也保不了你了。”
“姐夫,你是真的要查那私盐的事情了?”孟益一个激灵,“这可不行啊,我从前也是掺和进去的,这……他们出了事情,我也要跟着遭殃啊。”
“你以为这件事情我还能替你遮掩吗?糊涂!”太子呵斥道,“没有脑子手脚不干净,还敢做这样作奸犯科的事情。这样私密的事情被闹得满城风雨,教我如何能徇私情。这事如果我不查,就会有旁的人查,御史台那些个言官可不是吃素的,光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几句话说完,周益已是两股战战,颤抖道“姐夫这是要把我推出去?”
“若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揪出来当靶子了。我现在只警告你,不许再和周遥往来,这样的话日后要是查到你什么,我还能觍着脸向父皇求情给你从轻发落。要是你继续顽固不化,那我和你姐姐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弟弟了。”
更夫的铜锣声渐渐远了,夜色浓稠得像是打翻了的墨汁,烛火摇曳,好像跳动的精灵。月华如水,洒下凛凛清辉。朱红的漆香桌迎着流淌下的觳纹,却像是结了片片霜花,生了几许寒意。撷枝敛了敛千叶海棠窄袖稠衫,缓缓落笔。
云嫣夜里看到怡云阁上着灯,知是撷枝心里藏着事睡不着,便也披衣起来轻轻叩门道“撷枝,你睡下了吗?”
撷枝忙搁下笔给云嫣开门,油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云嫣关切道“瞧这灯油都要燃尽了,也不怕伤着眼睛。”
“我再写写就睡下了。”
云嫣兀自走到案前,见纸上墨迹未干,是适才刚刚写完的。她临的灵飞经,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字字如墨梅落下,如花瓣轻巧,仿佛风一吹就四散飘零了。
云嫣执起一页素笺,轻轻念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撷枝道“我只是随便写写。”
“我瞧着你和崔公子不太对,是不是闹别扭了?”
撷枝知她是猜错了她的意思,也并不解释“我和崔公子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不过是相熟些。他这些日子逼我逼得紧了,我就说了些重话。”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云嫣责备道,“别说崔公子,就连我都觉得你待崔公子与旁人十分不同。那日他提到外祖母,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长久。他这样殚精竭虑地为你谋划,怎么就成了逼你?你既对他有心,不妨应承了他。”
“我并没有那样的心,是从前……”
云嫣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叹道“若是碍着身份,你大可不必这样伤了彼此。若是为了旁的,你自己思量吧。”
云嫣正要起身,却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恍然大悟道“那日我听凌翠说你留了李公子过夜,有没有这事?”
“凌翠那个嘴上没留门的,”撷枝啐道,“那日不过是李公子吃醉了酒歇在了我那里,根本没发生什么事情。”
“听她说的时候,我只当是她看恍了眼,不想真有此事。那李公子是什么人,是崔公子的密友,你在他们之前跳来跳去……”云嫣一时找不到贴切的形容,叹了口气道,“委实是不应该。”
撷枝心虚地答了声“是”。
“我只问你是不是喜欢李公子?”
“我不知道,”撷枝照实说,“我觉得他并不喜欢我,甚至有些厌恶我,可他又偏偏对我表露出爱慕之情。有时我觉得那样的神情太过虚伪,像是刻意博取我信服,可又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他并非都是虚情假意……那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你现在说的是他喜不喜欢你,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他。”
“他要是喜欢我,”撷枝顿了顿,鼓起勇气道,“那我也是喜欢他的吧。”
云嫣握住撷枝的手,严肃道“你自己须想清楚了,到底你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被他他那样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给弄糊涂了。”
撷枝含笑道“起初我是十分讨厌他的,觉得他这个人猜疑心重,待人还这样轻浮。可后来我觉得他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所谓多疑、佻达不过是在旁人面前的面具罢了。”
“你这算是同情吗?”
“我只是觉得我和他很像,也许我是在同情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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