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郡主笑道“难为了柳姑娘,整日里见那么多人还能记得我老太婆。”
因永安郡主并未让撷枝起身,她仍行着礼答话“郡主这话让撷枝惶恐。”
“我也打听过,有不少的世家子弟都对姑娘青眼有加。其间不乏王孙贵胄,富商巨贾,连周相家的公子和当朝太子的小舅子都能为了姑娘打起来,看来姑娘的手段远非常人能及。不过照这么看,我家荻儿算不得个中出挑的,姑娘又何必如此纠缠?”
郡主虽然说话句句带刺,可依旧温声细语,不急不慢,宽和从容。
撷枝道“郡主误会了,我与崔公子不过是朋友,并无私情。”
她又继续补充道“何况近些日子公子忙于公事,并未再踏入拾芳楼一步,还请郡主娘娘明察。”
撷枝屈膝良久,觉得膝盖胀痛发麻。可未免在永安郡主前失礼,她只是悄悄起来了些,不敢擅动。
“起来吧。”永安郡主这才慢吞吞地说道。
“荻儿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孩子,必不会和你有什么私情。我只问你,你对荻儿真的不做他想?”永安郡主抚了抚额头上的珠翠。
这个问题撷枝本可以回答得十分坦然,可若照实以复,依永安郡主的性子未必会全信,于是道“公子这样好的人,若说撷枝一点倾慕之情也没有,那是骗人的。可撷枝亦明白,郡主和老爷不会接受撷枝这样的出身。就算来日进了门给崔公子做个侧室,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也要日日看着嫡夫人的脸色。公子若是冷落我,我必会伤心欲绝,可公子偏宠我,便会闹得家宅不安。日后,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实在是可怜。撷枝宁可做寒门之妻,也不愿辱没了父兄。”
及说完,她又不免有些怅惘。或许她从前就是这样想的,只是不愿意承认。如今不再这么想了,所有的话都能宣之于口了,可那些隐匿许久的心事并未让她得到一吐为快的轻松。好像冬日里台阶上的雪,明明扫干净了,可就是迟了那么几步,又有新的落了下来。
郡主让随从女使给撷枝布了座,等撷枝坐下来才问“听荻儿说姑娘是官家小姐出身。”
“这话原是不该说的,”撷枝道,“我如今这个境地实在是羞于提起。”
“无妨,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妾身家里姓柳,父亲是前江南漕运使柳瑾。”
郡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也没有深究,又道“此番相见是你我的缘分,若是姑娘有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可以帮助姑娘,只当是赔今日唐突冒犯之礼。”
撷枝心中一热,崔家虽对她有偏见,可始终是以礼相待。崔荻亦是这样好的人,可她却这样辜负他。终幽幽开口道“谢郡主抬爱,撷枝自幼在这里长大,若是离开了这里,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我与姑娘一见如故,眼下永安郡国府中有些未婚配的门客,品行才干都是信得过的,只是家世稍稍欠缺了些……姑娘若有意,不妨?”
撷枝觉得永安郡主实在厉害,此举既断了崔荻的念想,又将撷枝置于她跟前管束,顺道还拉拢了底下的门客,实在一举三雕。
此事从头到尾都可笑到了极点,她与崔荻如今的关系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可偏生有这样一位一无所知的长辈绞尽脑汁与她打太极,她还要费力周旋。她心里甚至想要不干脆把陆止萧搬出来,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可又怕郡主不依不饶,将陆止萧牵扯进来。他身份这样特殊,只怕会害了他。何况……陆止萧从未说过要娶她,这让郡主怎么放心。
撷枝苦笑道“郡主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我既说了要远离崔公子,便是不会食言的。”
郡主显然是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顷刻又挂上了恰到分寸的笑容,道“既如此,老身也不便置喙姑娘的私事,祝姑娘万事顺遂吧。”
撷枝连忙起身送客。
折腾了一下午,撷枝身心俱疲地歪在椅子上,云乔以为是郡主说了什么重话继她,想劝上几句,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只好把早晨买的茯苓糕又摆了出来。
“郡主是个好人。”
云乔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撷枝。撷枝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道“倘若我娘还在,也一定是这样轻声细语地说话,也一定会这样费心地护我周全。”
云乔忖着撷枝是被郡主的话伤得神志糊涂了,安慰道“郡主也是关心崔公子,你别往心里去。好在崔公子是挂念您的,一定会劝劝郡主。”
云乔后面说了很多话,撷枝都没怎么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让她有些失神,连云乔这样迟钝的人都发现陆止萧月余未来,窗台上的海棠花早已枯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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