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益纵是再强硬也是强硬不过他父亲的,被关上那么几天,最后一点锐气也给消磨光了。等孟博把他放出来时,是千恩万谢地答应娶秦家小姐。可等回过味来,他只觉得仿佛所有的气力和希冀都被一丝丝抽走了。
杜记酒馆快打烊的时候人总是要少一些,他途径酒馆,见那红彤彤的灯笼暗下去几个,心里亦是沉甸甸的。他上楼点了一壶清酒,想寻个清净些的座位。不想却看到崔荻在一个角落里喝着闷酒,他心中一阵无名火。此番他被迫退出,那崔荻岂不是坐收渔利了?可这么几天,他是实在被消磨得没有了脾气,端起酒杯就坐到了崔荻那一桌。
崔荻仍是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而孟益只流露出淡淡的怅惘,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又拉着崔荻要和他碰杯。还没喝酒,倒像是醉了一样。
“老兄,你也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呢,已经和你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了。那秦尚书家的小姐说是貌若天仙……哼,那些人说谁都是那么说的。结果一个个矫揉造作,都是些大小姐脾气。摊上这样的人的话,从今往后啊,我算是完了。”
“怎么,你爹让你娶秦家小姐了?”崔荻微微有些醉了,好歹算是愿意搭理他。
近些日子兵部吵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如今算是主和派占了上风。崔荻一心南征夏国收复失地,如今却白白背负了一个撺掇圣上,图谋不轨的骂名。他时时为公事忧心,偏生毓敏郡主就像个甩不掉的麦芽糖,日日对他围追堵截。而世子和永王,竟没有半分要管的意思。这么个独处的夜也是他好不容易偷来的,结果又在这遇到了那个无比讨厌的孟益。
孟益敲了敲桌子,戚戚道“别提了,别提了。”他似乎越想越气,探过脖子道“我是因为被逼婚,你是因为什么?看这局势,你不是应该已经抱得美人归了吗?”
崔荻沉默。孟益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给柳撷枝抛弃了吧?”
孟益哈哈地笑,带着崔荻也和他笑起来,孟益道“果然是这样。我们俩现在真的是难兄难弟,抱头痛哭啊。为我们的悲惨遭遇干一杯!”
俩人“啪”一声重重碰了杯。
“喂,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撷枝姑娘的。我看你这么死板的一个人,不像是会逛秦楼楚馆的。”孟益问。
换作平日他必定要怒目而视,可今日他的确是醉了,便借着酒劲说“我对她算是一见倾心吧。上元灯节的时候,我看她在猜灯谜,一个人猜出了好多个。我就想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漂亮,还那么会猜灯谜……”
“老兄,你这个太俗套了。”孟益拍手笑道,“不过想来我和撷枝第一次见面倒没那么多事情,就是我爹请了她到寿宴上弹琵琶。哼,说到底这事还不是他惹出来的吗,如今还怪起我来。”
良久,孟益又问“老兄,你说你那个侯爷爹会允许你纳一个青楼女子吗?”
“谁说我要纳妾了,”崔荻道,“我是要娶她做我的正妻嫡娘子。”
这话说得孟益傻了眼,原本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敛了些。默默片刻,徐徐道“你这样说,倒是让我十分惭愧了。我自诩胆大包天,可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是想也不敢想的。为你这份气魄,我敬你一杯。”
饮完酒,崔荻又拍了拍孟益的肩膀道“秦尚书家的那位大小姐我曾见过,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我觉着你未必会不喜欢。”
“老兄啊老兄,这屁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真的可信了几分啊。”
这番醉后的促膝长谈的确让孟益宽慰了许多,他去见柳撷枝时也没有起先想的那样肝肠寸断,只是仍不免黯然神伤。
听闻他好事将近,撷枝祝福道“你们一定能白头偕老,恩爱长久。”
“借你吉言了,”孟益闷了一口酒,道,“只求我那新妇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要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着。”
撷枝只是微笑,孟益又一拍脑袋,道“对了,我想着新媳妇儿过门,我这个丈夫是不是要挑什么见面礼给她。聘礼那些是家里出的,没有诚意,我是想挑个别致的给她做……算是定情信物吧。”
“孟公子,人都说你在风月场里不学无术,没成想倒是学了一身体贴人的本事。”
孟益讪笑道“可不是嘛,那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我一时半会是想不到什么的,要不我陪你去西市瞧瞧。”
别致的东西实在是没见着,只因许多东西都好看极了,便衬得没有特别出挑的。孟益手头十分宽裕,走了一路,也买了一路。什么金丝囍字鸳鸯锦、双凤戏牡丹金步摇、芙蓉玉佩……原都是该女眷置办的寻常物件,他瞧着新鲜就都买了,还十分珍惜地抱在怀里。
“公子不如让店家直接送到府上,这样抱着多累。”
孟益道“旁人送去哪有自己抱回去那样开心,我原本心里憋着一口气,现在竟然大好了。我只求我那个娘子能别像我爹和我娘一样……”
“瞧你,又来了。”
正巧走到了一间卖些零碎玩意儿的铺子,撷枝想要进去看看。货架上摆了几排仿汝窑的梅瓶,虽说质地略显粗糙,但外行人看是看不出来的。往里走摆了些项圈珠饰,撷枝打量了一圈,看到其中一条项链,不免微微怔忡。孟益跟在后面,亦注意到了那条项链,笑道“这不是你的那一条吗?那日你那条掉到水里,我瞧着你可着急了,要不然我再买一条一样的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