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同样的节奏在不同的作品里，有时它们的听感是不一样的。”</p>
“我给你举个例子，帕格尼尼第六变奏结尾的附点和海顿D大调里随处一个附点，脑海里能联想出来吗？”</p>
小车：“能。”</p>
“好。”李安打开节拍器，将速度调到七十二拍，“来，现在就用这个速度，把你脑海里想到的两个带附点的谱例都弹一弹。”</p>
小车先弹了帕格尼尼第六变奏的结尾，又弹了海顿D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中的一处带有附点的节奏。</p>
弹完之后她看向老师。</p>
李安：“来你现在告诉我，同样的速度下，两个音乐片刻中的附点节奏哪个听起来慢一些。”</p>
小车脱口而出：“海顿。”</p>
李安指挥节拍器。</p>
小车这马上反应过来，对啊，她是卡着节拍器弹的，而且两处附点的节奏一模一样。</p>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海顿的听起来更慢一些呢？</p>
李安：“车琳，一些时候我们会出现听觉上的错觉，海顿D大调的性质决定了他听起来要不帕格尼尼的a小调听起来更加宽广丰满。”</p>
“有点像一种天然的听觉错觉。”</p>
小车看着五十八小节，结合着老师的讲解，她懂了，“老师，我这里的附点弹短了。”</p>
李安微笑：“虽然你刚才的节奏没有问题，但是其他人听到的你，可能就会显得有点短。”</p>
一顿，“节拍器只是辅佐，越往后你越会察觉内听觉才是我们需要时刻注意到。”</p>
小车点头，拿笔在五十八小节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在旁边写下‘内心听觉’四个字。</p>
“继续。”</p>
小车继续往后走。</p>
为了节约时间，李安并没有在五十八小节上面耽误太多时间，他想或许多打断小车几次，小车刻康就会发现问题在哪。</p>
又十分钟过去。</p>
-</p>
小刘已经把谱子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遍，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出什么花。</p>
高度紧张让他放下谱子，拿出手机给王小虎发了一条信息：车琳刚才被老师不停打断。</p>
一分钟后。</p>
王小虎：什么情况！？？</p>
刘丰瑞很满意王小虎的反应：车琳第一乐章开头十小节被老师叫停四次，老师正在一个一个检查，你们下午应该也会有。</p>
信息那头，王小虎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就开始紧张：不是吧，你别吓我，老师很严格吗？</p>
刘丰瑞：很严格</p>
王小虎：老师生气了吗？</p>
刘丰瑞：那倒没有，所以你赶紧和马可说一声，老师今天要检查第一乐章。</p>
-</p>
十点四十，小车从书房出来。</p>
“小北，老师叫你。”</p>
小北进书房之后，刘丰瑞赶忙上前询问。</p>
小车：“老师没生气，就是讲曲子，处理细节。”</p>
小刘：“第一乐章处理完了？”</p>
小车：“嗯。”</p>
-</p>
就在小北接受洗礼的时候，王小虎已经通知了马可和季洋大师姐。</p>
不但马可感到害怕，季洋大师姐也有些顶不住了。</p>
自从得知自己要在夏令营演奏整首月光三，季洋大师姐彻底决定把考驾照的事情放到开学。</p>
今天一早她六点半就开始练月光，还不容易练出点东西，拿起手机一看，王小虎告诉他老师下午要严格检查第一乐章，出一点错都不行。</p>
妈呀</p>
顾不上休息，小季不敢再休息，接着拿出第一乐章的谱子开始了。</p>
——</p>
继小北和刘丰瑞两人前后从书房出来之后，中午微信群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p>
还没上课的三个人都在不停地问上午每个人单独上课到底上的什么。</p>
而上了课的三个人都在不停重复，就是讲曲子。</p>
但是恐惧的情绪已经在没上课的三人心头萦绕不去。</p>
大概这就是未知的可怕性。</p>
尤其是刘丰瑞和小北车琳三人在群里最后那段颇意味深长的对话，更是点中没上课三人的心中要害。</p>
小刘：从头开始吧，今天什么也不干了。</p>
小北：我连晚饭都不想吃了</p>
小车：+1-</p>
为什么上午三个人下课之后都给人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p>
直到下午三个人上完课，也终于都体会到了。</p>
可以这么说，老师把他们练习的第一乐章全部推翻，又重新教他们弹了一遍。</p>
而且要求之严格，每个人都从未体会过。</p>
说来也有趣，中午群里热闹得不得了，但是中午过后一直到晚上，群里都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p>
-</p>
观山壹号院。</p>
晚上九点半，小季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二楼下来。</p>
来到沙发上一瘫，也不吭声。</p>
老季：“吃点饭？”</p>
小季：“不饿。”</p>
从下午回到家开始，小季一直练琴到现在。</p>
老季笑笑没吭声。</p>
过了一会儿，小季叹：“感觉又回到了艺考。”</p>
今天下午一对一上课的时候，小季真的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艺考那会。</p>
一个不能再细微的小问题，老师都会给她揪出来，然后还让她必须当场改过来。</p>
“爸洗洗睡了。”</p>
“这么早？”</p>
“五点闹钟。”</p>
“哦哦，那快去睡吧。”</p>
望着女儿上楼的背影看了一会，老季乐了一下，嘴里小声嘀咕道，“还得是李安啊。”</p>
艺考结束之后，老季再没见过女儿出现过这样的状态。</p>
哪怕高考那几天，女儿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哪里有半点心事的样子。</p>
“加油吧，你还差得远着呢。”</p>
对于这次夏令营，老季鼎力支持。</p>
让女儿跟着李安多露露脸，绝对错不了。</p>
-</p>
接下来的三天里，四号钢琴教室很平静。</p>
很平静，少了许多欢笑。</p>
也很累。</p>
孩子们上课累，回家练琴也累，练琴中间还得唱谱，要大声唱，有感情的唱，嗓子也累。</p>
只有陈璇知道，李安为了给六个孩子备课，找方法解决问题，连续两天都在书房熬到凌晨两点多。</p>
只有李安自己知道，在给孩子们细扣维瓦尔第的过程中，他对孩子们的要求相当于他自己去演奏。</p>
“你们可别怪为师我啊。”</p>
8月5号凌晨两点一刻，李安从书桌前站起轻轻伸了个懒腰。</p>
接着去到客厅沙发上刷了会手机，补了补今晚音乐节的进度。</p>
今晚在蓉城音乐厅歌剧厅上演了一部蓉城本土制作的歌剧，据朋友圈的各种实况反馈，相当不错。</p>
至少李安相信秦勇的品味。</p>
随手一个赞。</p>
卫生间洗漱了一下，李安接着回到卧室躺下。</p>
整个后背贴到床上那一刻，他舒服的想呻吟一番。</p>
他感觉自己这两天都快变成维瓦尔第了。</p>
刚闭上眼，一只温热的手握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