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洺潇此言一出,仲林波的神情很明显的为之一震,而时寔还浑浑噩噩的不明所以,或许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只有甘斐,嘴角微微上扬,冷冷的盯着虞洺潇,身体在座席上已经端的笔直。
不用说了,这个绝浪老怪竟已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露了破绽,不过现在可没什么余裕闲暇去思忖这其间细琐,屏涛魔城,妖邪成千上万,既然自己行藏已败,面临着的,就将是一场绝无胜算的血腥厮杀。
也许绝浪老怪说的没错,自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ri头了,对此,甘斐倒不畏惧,斩魔之士,多所历难,何惧一死?只是对于这次潜身至此的计划败露的如此之快,甘斐却是很有些气泪,本意是孤身犯险,大展神威,一探阒水的玄诡本源,怎知道谋划尚未实施,便已然身遭败灭沦丧之厄。
虞洺潇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招,一团黑气凭空而降,重重的砸到地上,黑气散开,正露出被绑缚的严严实实的无鳞身形。而无鳞一落地之后,就挣扎着杀猪价般大喊:“神尊饶命!神尊饶命!小……小人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呀!”
原来是这个鳝鱼jing被发现了,甘斐表情镇定,很显然,所有一切的图谋现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那就且由得这绝浪老怪带着成竹在胸的笑容,继续说下去。而甘斐的手则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对于以这样奇诡的方式出现的无鳞,时寔已经发现有些不妙了,只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脸愕然的瞪视着虞洺潇;至于仲林波,却也从一开始震惊的举止中恢复过来,此际面容威肃,握拳蓄势。
“滕公子,认得他吧?”虞洺潇雍容温雅的神情丝毫没变。
“城主既然都知道了,还废话做什么?”甘斐发出冷笑。
“哈哈,足下倒也爽快,既知事败,却也不慌不辩不争,这番豪杰气度,不愧荆楚斩魔之士。”虞洺潇笑的甚至颇为妩媚,还拍了拍手,“那么,准备好了么?我可要开始了。”
室内陷入短暂的极度寂静之中,甘斐心里一凛,他知道虞洺潇这句话之后的含义是什么,顿时凝神待发,而原本哭嚎大叫的无鳞也一时忘记了嘶喊,眼睛带着黄光惊骇的张大,只有室中计时铜漏里的水滴发出的声响异常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滴答……滴答……”水滴声中,屋角泛起的黑气也缓缓的飘入至厅堂之上。
来吧,便殊死一战,甘斐何惧?甘斐握紧了剑柄,手上因积蓄着玄灵劲气而现出了赤红se的光芒。
虞洺潇眯起眼睛,像是爱美的女人在欣赏自己最珍藏的首饰一样,细细打量着甘斐。
打破这短暂寂静的却是仲林波。他霍然站起身,从怀内掏出一块铜牌,直示于虞洺潇面前:“东阳郡司稽司马在此!虞洺潇!你欺诳士子,私匿人口,是何居心?”
司稽司马?甘斐在听到这仲林波这般一喊,再看铜牌上司稽二字和官家印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没错,这仲林波果然是另怀图谋所来,不过自己却想到了岔路上去,只道也是哪个伏魔同道中人的一次乔装改扮而入,却原来他是朝廷的司稽司马,司稽司马在各郡县中专司缉盗刑狱之责,敢情这屏涛城坞倒底还是引起了朝廷的察觉,派了这么个司稽司马前来一探究竟,可是他们又哪能知道,这屏涛城坞尽是修炼成jing,法力高强的妖魔鬼怪,这又岂是人间官家所能对付得了的?
虞洺潇一个小小的错愕之后,也突然笑出声来:“嘻嘻,却原来……却原来清古先生是官府中人?对不住对不住,容我笑一会儿,先前全想岔了,我还以为你是……没事没事,虞某这便见过司稽司马大人。不知道虞某这里犯了什么王法,却怎么连司稽司马大人都惊动了?”
仲林波见虞洺潇笑的轻浮,神情中全无恭敬之意,心中暗恼,脸上却还威肃着不动声se,将铜制的印信又示了示:“虞洺潇,你诓骗了许多士子来,究竟所图为何?我奉东阳郡朱大人之命,假作卜筮名士,就为了看你这里的玄虚,说,你把那些士子送去了何处?”
这一年来,东阳郡内多有士子平白的失了踪迹,他们虽是寒门庶族,却也不是流民徙徒,这许久杳无音信,族中便有亲眷呈报了郡守,只说受人所邀,却再无信息相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东阳郡守朱杋也深感蹊跷,却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此中或许隐含着什么重大图谋,而且多半还是和朝廷的北伐大计有着关系,这也是朱杋久居宦途的一种为官者的敏感,生恐这是鲜卑人或者氐人在南朝境内做的勾当,找寻这些南朝不得志的士子们为其所用,甚至从他们口中打探南朝的虚实详情,存了这个念头,朱杋更不敢懈怠,和手下最jing明了得的司稽司马仲林波商议此事。
仲林波年岁虽轻,却着实厉害,担任司稽司马这几年,也不知擒拿过多少为恶甚巨的大盗流寇,还是他有了主意,装作隐居于野的名流之士,并在整个东阳郡内大肆宣扬,且看是否能引人相邀,果不其然,一个自称是鄱阳郡屏涛城坞的使者慕名而来,交谈间,仲林波顿时听出,这屏涛城坞正是使那些士子失踪的始作俑者,当下慨然应允,便是来此详查备蠡。
几天暗自留意,仲林波看屏涛城坞这番气派,而这虞家又不是什么南朝久负盛名的名门望族,像这般奢靡豪阔若非背后有大势力支持绝不可能如此,因此更觉得多半会和胡人的朝廷有牵连瓜葛。
今天虞洺潇说的这些话,仲林波听的并不是很明白,可他也知道,虞洺潇对那个建康来的姓滕的士子以及自己都动了杀心,情势紧急之下,仲林波奋而起身,就盼用官府之威稍阻之,所以他又很快的虚言恫吓道:“虞城主,还请你从实说来。你这屏涛城四下,早有我东阳郡劲卒三千包围,只需我信令为号,他们便可一涌而入。”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虞洺潇一脸好整以暇的神se,事实上,他现在就是在戏耍老鼠的猫儿,根本没把仲林波放在眼里。“你以为我请你们这些人间士子前来,是为了什么?你连我们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却还来查个什么?”
一连几句“什么”听的仲林波一头雾水,而飘入厅堂之中的黑气也像含有灵知一般,分成了三团,分别涌向了座上的甘斐、仲林波和时寔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