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户,院内场景一览无余。院中都是砖石地面,只有那株粗壮的百年老树下有一圈泥土。那个倒吊在树上的男孩早已气息奄奄,时值酷暑,烈日暴晒,所幸老树枝叶茂盛为他弱小的身子带来一丝清凉。一双纤细的手臂无力地垂挂下来,一阵微风吹过,瘦小的身子随着长坠的绳索微微晃动,旋转,而男孩却始终一动不动毫无生机,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就在那株大树的背后,一个中年男子遍体鳞伤依靠着树干,身上十多处伤口都在流血,没有人为他疗伤,他自己仿佛也在听之任之,未打算对伤口采取任何措施,一任鲜血不停地流淌,猩红的血液流入大树下的泥土中,成为了这株百年大树的养分。
院中来往的人不多,长相各异,形形色色,但唯一相同的却都是面色阴冷,无声无语,仿佛一具具无声行走的尸体,了无生气,他们从院中悬挂的男孩身前走过,从血流不止的男子身侧穿行,均宛若未见,神情麻木。
这般如同人间炼狱的场景将十二岁的曼罗吓的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鬼面人将自己带来此处又是想做什么,她吓坏了,一个人缩在墙角惊慌失措,脸上泪水横流。
入夜了,她从窗前看去,院中灯笼闪烁着飘渺的光,树下已不见了那个浑身血迹的男子,只有那个孩子还倒挂在树上。
一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孩来给她送饭,她问女孩,那个树下的男子去了何处,女孩淡淡地回道:
“血尽而亡,拖走了。”
神情依旧麻木,可是眸中却有一抹隐隐地苦涩一闪而逝。
她又问,那个男孩为何被如此吊挂着。
女孩说:“犯错了,已经挂了三日。”
她问:“何时能放下来?”
女孩说:“还有四日。”
她问:“他这般挂着,可如何吃饭?”
女孩道:“不准吃,听天由命。”随后便离开了。
……
夜深人静,院中没有一丝声响,各房都熄了灯,她终于忍不住了,脱了鞋赤着脚,吹熄烛火,端起一碗水,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向院中那株老树走去。
男孩倒挂的头部刚好面对她的脸,他双目紧闭,嘴唇干裂,死了一般地安静。
她将手指放在他鼻下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心中一喜,忙将水碗凑近他的唇边。男孩缓缓睁开了眼,血红的眼球暴突,长长的睫毛轻颤,当看清了眼前颠倒着的女子的脸,他赤红的眸子骤然多了一丝淡淡地光泽。
她用水碗轻轻触碰他的嘴唇,示意他喝些水,可是他张了张口却又闭上,她意识到男孩倒吊着根本没法喝水,水喝急了若是呛入鼻孔定然引起咳嗽反而会被人发现,她将碗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回房找了个勺子来,顺便将晚上在自己的晚饭里留下的一点饭菜也取了来,一口口地喂给他喝,再喂给他吃,男孩饿极了,可是他倒着,吃喝极为困难,她给他口中塞一口饭菜,男孩猛然翻身而起,双手牢牢抓住捆着脚踝的绳子,稍作喘息咽下饭菜后,再头冲下翻下来再吃一口饭,如此这般三四次。
男孩低头向她看去,眼中闪出感激之色,口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快走”,声音干涩沙哑。
……
如此连续三日,她时常会于夜间看见那男孩会偷偷翻身向上抓住那绳子像个蚕蛹一般,随后再头朝下倒挂下来。而曼罗每晚都会留下一半自己的晚饭,入夜时偷偷端着水和饭让他吃些,到第四日,也就是男孩受惩罚的第七日,她一醒来便奔向窗前向院中的大树望去,可是树上已没有了男孩的身影,她心中惴惴不安。
直到那个女孩来送给她送早饭时,她问:
“树上挂着的那个男孩去哪里了?”
女孩漠然道:“惩罚时日到了,放下来了。”
她心跳如鼓,急问:“死了吗?”
女孩道:“半条命。”
她又问:“那他人呢?”
女孩的下巴朝隔壁抬了抬,道:“回房了。”
听得此言她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几日后她便成了铁面阎罗的弟子,而这个男孩便是她的四师兄——茹鸮,与她曼罗一样,“茹鸮”的名字都是师父给的,谁也不知茹鸮的本名。
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血奴司对不听话的,不能完成任务的所有人都会有所惩罚,而惩罚的方式更是多如牛毛,可谓花样繁多,手段残忍,而且大多会在大庭广众下惩罚,以儆效尤,令人望之不寒而栗,谁还敢心生半分忤逆之心?!
在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地度过了十九年后的今天,终于还是轮到她倒挂在树下了。树不是那棵树,人也不是那个人,但痛苦如出一辙,心境绝无二致。
此时,她眼睁睁看着手臂上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感受着天地颠倒的晕眩,不知自己究竟会血尽人亡还是等不到生生饿死就已经血管爆裂翘辫子了。
她陡然想起了那个“蚕蛹”,当时并不知十四岁的茹鸮为何会做出这般动作,可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因为那时的小茹鸮尚无高深的武功,并无浑厚的内力控制倒流的血液,他若不能时常让自己头朝上歇息一会儿,恐怕不出两日就血管爆裂而亡了。
想到此,曼罗闭上了眼睛,凝神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