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建说:“四叔回来,只不过告诉大家他没死罢了。”
堂弟建的意思是,四叔不回来还好,回来了还是大家的一个心病,一个害。听堂弟建这一说,一想,的确如此。四叔给大家带回来的欢心鼓舞是短暂的,但四叔给大家带回的实际问题才是漫长而真实的。往后的岁月,大家的兴旺都与四叔的兴旺脱不了干系。就陈家祖传家风,一家落难多家相助。如今儿,四叔的两个儿子大家相助到今天,长大自食其力了,四叔就回来带他们走,未来的命运将如何,属实令人担忧。
“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让人省心,我要不是对你们的四叔心存愧疚,我才懒得回来,懒得管。”大姑说。
“唉,以后就当讨债鬼一个,从此没得安宁!”三婶子也气哼哼的。
三婶子气哼哼的不无道理,从前四叔在家时,没少找三婶子与三叔的麻烦,没钱要钱没衣服要衣服,没米粮要米粮,还要过年过节的酒菜。三叔从来都不敢丝毫马虎,四叔要什么给什么,要得三婶子真是烦死。时常来找我等小字辈的评理:“你们的三叔欠你们四叔的吗?天下弟兄何其多,都像你四叔这样吗?”
现在四叔这般情形,三叔更不能不管。
可四叔对三叔与三婶子给予的支助并无多少感激,四叔气得三叔与三婶子最厉害的一句话是,人家李章莆只是姐夫哥还给他舅老弟向光明买了一栋楼,你是我亲兄弟又给了我个啥呢?
四叔这样说三叔,无不抱怨年轻时,三叔大姑父亲没给他主张,没离婚也没成为一个公家人。(向光明,四叔的同学,在一起读完初中高中,说了个贤惠的老婆结婚,性子就跟四叔一模一样,嫖赌逍遥的也将老婆吞药死了,留下两个儿子,可比我两个堂弟好很多,有李章莆这个大山罩着呗。)
父亲去世了,四叔的怨气当全部发在三叔身上。三叔不是没做过努力,还曾要将四叔的两个儿子领回去养,买个商品粮,往后就业有保障,也算是为陈家子孙后代谋了福利与前景。只是三婶子拼死命不同意,以家有他们兄弟两就没有她与群群母女两为要挟,三叔才作罢。
这当是祖母的主意,实说祖母一生一世替四叔四婶子一家人担心最多,争抢最多,比任何人的都多。只是祖母如此为四叔一家人,死去的四婶子不会感激她,活着的四叔也不感激她。四叔离家出走整整五年,这般模样回来也是祖母的一桩心病,刚有点轻松的祖母又沉重起来。为母的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生活好些!看着四叔早衰的秃顶,祖母无不躲着大哭一场,不晓得怎么去分担她小儿心中乃至肩上的重担。
要是四叔回来发了大财,开着小车,买了房,带着存款,给大家一人分一点,又不惹大家麻烦多好。只是四叔这样回来,身体瘦弱,年纪来了,拖儿带小的两手精光,就不如不回来。
大家见四叔生活得并不好。于是你几百我五十,给了他们近五千。队里人吃了四叔喜糖,也三五十的给到分子钱,虽不曾请酒吃席,但四叔带着新四婶子回故河口,新四婶子就是故河口人了,大家也要庆贺,乡里乡亲的,同学朋友的,大约给到了三千。四叔在故河口短暂停顿了几日,满载而归。一万在四叔外面生活当两年的收成。
谁晓得在故河口能得了得的四叔,外出干的啥活?据说干的苦工,在窑厂搬砖!听起来叫人心寒。大家都希望四叔不再外出,回故河口安定下来。可四叔并没在故河口安定生活下来,而是随新四婶子回她娘家一起生活。
新四婶子的娘家在鄂城桃镇,桃镇是个比故河口好很多的地方,与汉城比邻。虽是镇却是比小河口镇大了二十倍不止。四叔与新四婶子靠在桃镇的一个窑厂做工维持生活。四叔从小没在窑厂干过活,能吃得消?说起来大家都心痛。祖母无不又藏在房间偷偷哭了一场又一场,为着她小儿流落他乡,过着底层人的生活而哭。在祖母心中,她的小儿原是多么的才华,要吃公家饭的人,为何竟然沦落至此?还不得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