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王面色铁青,怒道:“什么?我大宛举国上下也只数万马匹,他匈奴人一来就要五万,不行!此事全无商量。你去告诉那个匈奴使臣,我们大宛绝不妥协,他们要打就打吧!”
下面臣子中走出一人,说道:“王上,匈奴人气焰正盛,四个月前已经将大月氏覆灭。我们大宛势微力薄,难道真的要为马匹、黄金、粮草,与这些野蛮人开战吗?”
此言一出,众臣子议论纷纷,有人附议,有人出言反驳。又有一人走出列来,禀告道:
“王上,此次匈奴只出动五万骑兵,而我大宛尚有六万将士,且匈奴人远征而来,我大宛兵以逸待劳,因此真打起来,有一定胜算!”大宛王听到此处,频频点头。
然而这人继续说道:“假设此次我们战胜了,那匈奴老上单于睚眦必报,若是举数十万大军来袭,我们如何抵抗?并非臣下危言耸听,而是此举的确太过危险了。臣闻月氏王的头颅已经被老上单于做成了酒杯!王上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大宛王勃然大怒,叱道:“退下!退下!”众臣子驳斥道:“你怎敢将月氏王与我王相提并论?”
再有一人道:“王上,匈奴人气焰嚣张,我大宛不应轻易屈服。否则这些人得寸进尺,今日要五万良驹,明日又要十万,我们如何承担?”
这话说完,不少人纷纷点头。大宛王也道:“正是如此!”那人又道:“依臣下看,匈奴人并非不可战胜。探子来报,匈奴大军灭月氏之后,众将士军心涣散,厌战之情尤为严重。若非老上单于力排众议,极力西征,这左谷蠡王的军队也不会到我大宛境内。再者匈奴人欲讨伐我大宛,需越过天山、跨朔漠、经昆仑,路途险远,匈奴人即使再调援军,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赶至?其实匈奴人并不可怕,未战先怯才可怕!”
大宛王点头道:“深得我心!众卿家不必再议,吾主意已决,定要与那左谷蠡王一较高下!”大宛王下了旨意,臣子们便退了下去,几位主战的臣子甚至给匈奴的使臣狠狠骂了一顿。
第二日,贵山城城门大开,数万大宛将士列队走出。
匈奴大军枕戈达旦,天还没亮,就在贵山城外五里外列阵候战。
伊雉斜纵马行在队列之前,高声喊道“此为西征第一战,只准胜不准败!”他久困在地牢之中,不善言辞,只说几句简单的言语,并不能激励战士们的雄心壮志。不少将士心中暗叹:“这才是第一场战斗,也不知何年何月西征之旅才能结束。”将士们想到今后那无尽的拼杀,气势反而弱了不少。
两军阵前对峙,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宛将领骑马走到中间,高声斥责道:“我大宛国,卑处一隅,从来与世无争。我大宛国王心系太平,从未得罪匈奴国。左谷蠡王何以兴此不义之师,讨伐我等?”
这一番质问令伊稚斜哑口无言。且那将领刚说完话,大宛军鼓声震天,盖过了一切嘈杂声响,似有意不让匈奴人对答。
大宛将领一挥手,鼓声息止,随即他又道:“匈奴人强取豪夺、敲诈勒索,与强盗无异,我大宛国小兵微,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伊稚斜心下冷笑:“自古以来帝王兴兵,有哪个不是因一己私欲?”只听那人话说一半,他便高声喊道:“擂鼓鸣号!”一时间鼓角齐鸣,把大宛将领的话完全淹没在噪声之中。
伊稚斜又喊道:“射箭!”话音一落,上千名弓箭手弯弓搭箭,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而去。
另一头,大宛军也不甘示弱,调来弓箭手与之对射。
一会儿时间,两军各有伤亡,但两相距离甚远,都不严重。伊稚斜眼神扫过,见弓箭手箭囊中还有半数,便挥手发号施令道:“弓箭手停射,盾牌手上前,中军后撤百步,左右翼向南北延展!”传令官传下指令,随即匈奴大军便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缓缓后撤。
大宛军将领见状大喜,高声喊道:“匈奴人没弓箭了!众将士听令,随我上前掩杀,弓箭手在前,骑兵在中,刀斧手在后。”随之号角声乍响,大宛军上前追击。同时,密集的箭雨不断向匈奴人射去。
伊稚斜暗暗窃喜:“想不到大宛主将原来是个草包,如此轻易就中了诱敌之计,哈哈哈!这颗首级我要了!”他想到得意之处,不禁露出一脸邪狞的笑容。
不一会儿时间,大宛人的箭矢也渐渐用尽,大宛将领急忙调整阵型,高呼道:“骑兵向前,弓箭手后撤,刀斧手居中!”伴随震天的鼓声,数千骑兵就赶在了大宛军的前面。这些人所骑尽是大宛良驹,奔袭奇速,冲锋之时更卷起滚滚沙尘。
伊稚斜一见时机已到,登时也高声喊道:“弓箭手!给本王放箭!”
先前他下令全军后撤,早让将士们都憋了一肚子火气。这时又传下放箭的号令,弓箭手终于能将这口气发泄出来。霎时间万箭齐发,那些冲锋而来大宛骑兵如同一个个肉靶子,一排排中箭倒地。只见战场上烟尘四起,尖锐的马嘶与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大宛将领慌然失措,大叫道:“不好!敌人有诈,快后退!”随他一声令下,骑兵掉头向后奔去,正与后方来不及躲闪的刀斧手撞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尘土飞扬,狼狈至极。
伊稚斜喊道:“众将听令,中军随本王向前冲杀,左右翼由南北两面包抄!”他高举战刀,待鼓声擂动三次,便纵马向前奔去。
以往作战,全是主将在后督战,将士在前拼杀。眼前这般主将率先冲锋,将士在后跟随,却是闻所未闻。匈奴众将见本部大王如此英勇,不禁热血上涌、心潮澎湃,一个个打起十分精神,上前迎敌。
另一面,大宛军早已慌了阵脚,那主帅优柔寡断,是退是战,竟尔一时间没了主意。总觉打又打不过,可退兵又十分不甘心。须知两军交战,局势瞬息万变,战机也是稍纵即逝。在他犹豫之时,匈奴大军已然冲杀上来。
两军碰撞在一起,没过多久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匈奴战士斗志昂扬、战意正盛,而大宛军鼓衰气竭,争相向后而逃。
伊稚斜魔心又起,心中烦躁异常,只听到有一个声音不断劝说道:“杀!杀!杀!杀了所有人。那宁都已死去,凭什么这些人可以活着?世上之人出生既定死亡,世人皆该死!死亡才是永恒!”
他孤身冲入敌军当中,势如疯虎,所向披靡。眨眼之间,许多人都倒在他血刀之下。
砍杀数十人之后,伊稚斜渐感兵刃有些钝,低头一瞧,原来这把寻常战刀已经卷刃了。他对准前面一人,掷出手中战刀。只听噗嗤一声,那人胸口中刀落马断气。同时,他身子微微一侧,避过身后刺来的长枪,转身握住枪头,将身后那人扯下马来。手腕一翻,一记横扫千军,又将前方一骑兵打的脑浆迸裂。这几下兔起鹘落,顷刻之间又收下三条人命,真可谓杀人如藨。大宛将士已经被吓破了胆,再无人敢于向他靠近。
伊稚斜手舞长枪,左挑右刺,以分风劈流之势,冲进大宛中军当中。他目如电掣,一眼便扫见先前那发号施令的将军,当即催马向前。大宛军如波开浪裂,任由伊稚斜横冲直撞。
当此之时,那大宛将领再无战意,只得指挥兵将们退军。伊稚斜胯下宝马奔袭如风,几个纵跃已经靠近那人。
有人喊道:“将军,匈奴人冲过来了。”大宛将领回身一瞧,见身后可不就是匈奴左谷蠡王。他大喝一声,道:“贼匈奴,给我死来!”调转马头,提战刀冲锋猛斫。伊稚斜狞笑一声,长枪横扫,两兵刃碰撞之时,大宛将领战刀脱手而出。伊稚斜枪头一转,噗呲将此人胸口搠了一个窟窿。随即,伊稚斜夺过一把钢刀,将大宛将领的人头斩下,挂在自己马后。
大宛军其他将领见主帅惨死,更加顾不得指挥军队,只一味向王都回撤。可怜将士们群龙无首,只得四散而逃,有的被匈奴人杀死,有的死于马蹄践踏。贵山城外,杀声震天,又悲声如潮。
在远处的城池上,大宛王直看的心惊胆战。眼见敌军将士人如虎、马如龙,各个凶悍异常。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马后都挂了好多人头。而自己的军队被杀的丢盔卸甲,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将士们仓皇逃窜、辙乱旗靡。
大宛王一晃之间,仿佛见到匈奴人破城而入,屠杀王系,奴役贵族,更是砍下了自己的人头。他胸口一闷,向后栽倒。身旁大臣连忙将他扶住,劝道:“王上,我们快收兵吧,您瞧大将军都已经战死了。”
大宛王挣扎站起,一只手颤巍巍扶在城墙上,凝神一看,只见大将军的首级正挂在一匹黑骑骏马之后。再瞧骑马之人,身长八尺,束发披肩,只一个背影就凛然生威,独立于乱军当中,有万夫不当之勇。
伊稚斜蓦然回首,与那大宛王打了一个照面。大宛王只觉对方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直刺自己的心房。他大惊之下,急忙问道:“那人是谁?”身旁有人禀告道:“王上,那就是匈奴人的左谷蠡王伊稚斜,据说此人是匈奴单于的次子!”
大宛王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快快鸣金收兵,这仗不能再打了。”
《荀子·议兵》中写道,“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贵山城中锣声响起,大宛军更如潮水一般,向城中退去。
伊稚斜见胜负已定,也不再追赶,只领着兵将在贵山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
次日,大宛递上降书,承认匈奴撑犁孤涂单于为天下共主,又奉上粮草数十车,大宛马万匹,黄金万斤,绢帛万匹。
伊稚斜将黄金、绢帛尽数分于手下将士,将大宛良驹赐给匈奴骑兵,以此来笼络人心。仅此一役,他在军中的声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手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无不对他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