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种毒虫名叫“隐翅虫”,形如巨蚁,却是红黑相间的,这种虫可以飞行,但平时翅膀折叠藏于体侧,不易发现,因此被称为“隐翅虫”。被这种虫叮咬后,皮肤立刻会瘙痒、红肿一片,如被火燎一般。
叶归真木杆里的毒液就是采集自这种“隐翅虫”,但一只隐翅虫所能分泌的毒液少之又少,要凑出能伤人的剂量,需要何止千千万万只毒虫。靠去田间地头采集自然不够,叶归真饲养了数以万计的隐翅虫,再用秘术炼取酸液,饶是如此,这毒液也十分难得,一年不过能得三五撮。
《孙子算经》说:十撮为一抄,十抄为一勺,十勺为一合,十合为一升,十升方为一斗,足可见三五撮之稀少。
叶归真轻易不会使用此隐翅虫的酸液,当年在崆峒山上断为两截的幡儿他也要捡回去,一是舍不得里面的酸液,二是怕被人发现他的秘密。
他将酸液存放在算卦幡儿的下面半截,底端开有细孔,平时不会渗出,只有向下猛地一墩,就会渗出微量的酸液,腐蚀地面,造成他内力深厚的假象。
而另一端则可以通过机关一次喷射出全部的酸液,被射中之人,就算不毙命当场,也会肌骨腐烂,如被千万毒蚁噬咬,痛苦万状,哪还有还手的余力?
这酸液的毒性极强,莫说人了,金铁、岩石皆可腐蚀,唯有漆木不惧其毒,叶归真的算卦幡儿的木杆看似歪歪扭扭,其实是漆木所制,才能存放这种酸液。
叶清杳的鞋底也是漆木所制,她用脚尖沾了隐翅虫的酸液在地上画的圆圈,一来借此给江朔留下来此处的印记,二来也是为了提醒江朔这酸液的猛烈,只可惜江朔未解其意。
先前江朔和铁刃悉诺罗、叶归真交手,叶清杳无从插手,直到看到叶归真要用酸液喷向江朔之时,才终于忍不住上前用自己的衣袖挡住了酸液。
叶归真的酸液只此一份,喷射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有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他气恼地道:“清杳,你做什么?这姓江的小子对你可没什么情义,你还维护他做什么?”
叶清杳道:“爷爷,你为什么非要加入隐盟?为什么不依不饶非要置朔哥于死地?”
这时江朔和铁刃悉诺罗被这对爷孙相隔,也不再交手了,江朔本来对叶归真就有诸多疑问,此刻正好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而铁刃悉诺罗听不懂汉语,瞪着一对环眼,不知他们说的什么,出声询问叶归真。
叶归真却不回他,自顾说道:“清杳,你道我加入隐盟是为了什么?若非如此,你早就死了……”
叶清杳闻言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你这样来救我。”
叶归真怒道:“隐盟有什么不好?巨子胸怀天下,为苍生立名,有什么不对?”
叶清杳道:“爷爷,你可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人,你加入隐盟只是因为对叶家不满,对大唐不满罢了。”
叶归真勃然大怒道:“难道叶家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对你也是公平的?”
江朔忍不住问道:“清杳妹子,南阳叶家对你们爷孙怎么了?”
叶清杳道:“南阳叶家虽非门阀,却也是世家大族,尤其是出了帝师叶法善叶天师之后,南阳玄妙观在天下玄门中的地位也令叶家的地位大升,不过我和爷爷乃是叶家旁支,我只能送到长安贵胄家中做婢女,而爷爷就更惨了。”
江朔丝毫不觉得叶清杳有什么惨的,她做了李腾空的婢女,腾空子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呐,江朔自己做过道士吴筠的小厮和李白的书僮,也从未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因此他体谅不到出生大族却只能为奴为婢的自卑感。但他强忍住好奇,只是问道:“那你爷爷又遭遇了什么不公?”
叶清杳尚未开口,叶归真抢先道:“哼……什么不公?小子,你知道我怎么会说吐蕃语么?”
这也是江朔颇感奇怪之处,大唐境内有很多波斯、粟特的商人,为了做买卖,西域各族的语言都有汉人学习,但吐蕃山高路远,又没什么买卖可做,因此鲜有汉人学吐蕃语,叶归真一个中原腹地的道教天师,怎么会说吐蕃语呢?
叶归真自问自答道:“大唐皇室自诩为老子李耳之后,因此颇为推崇道教,这本是牵强附会,莫说天下人,就是李唐皇室自己也不会当真,但后来却出了一个信以为真的皇帝……”
江朔道:“这个人就是当今圣上,我知道……他亲自御注《道德经》,刊行全国……东瀛日本国来使者请大唐派和尚赴东瀛传佛经时,当今圣人非但不准,还想要改派道士去日本传道。”
这个故事是当年从井真成处听来的,叶清杳道:“据我所知,道士渡海去日本之事并未成行。”
江朔点点头,叶清杳继续说道:“但圣人不仅仅想向东瀛派出道士……开元初年时吐蕃多次入侵大唐,战败后遣使祈和,圣人认为吐蕃屡屡进犯,都是教化不彰之故,因此派了儒生、道士进入吐蕃,东瀛日本可以拒绝,新败的吐蕃却不能拒绝。”
江朔忽然醒悟:“当年派来吐蕃的道士就是你爷爷!”
叶归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无论道藏还是武功,我都比叶归玄更强,只因为他是嫡出,便能坐拥玄妙观,做他那万人敬仰的观主,我却要远涉千里,到这苦寒之地传道。”
江朔道:“原来叶天师就是这样学会的吐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