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在意我是怎么知道的,但事实上我就是知道了。”
一段相当长的沉默之后,顾怀出声打破了寂静:“我知道朵颜三卫有骑兵南下,只是不多,要进大宁需要燕军打头阵;我也知道大宁易手之后朵颜三卫准备翻脸不认人,实际上...也许在这一点上你们还能得到一些惊喜。”
他笑道:“至于你们有没有往大宁卫和三护卫,乃至松亭关那边派人,这个靠猜也能多少猜中一些,所以其实我并不疑惑会有这种场景出现,只是疑惑你们为什么会把这种态度表现得这般早...宁王殿下很讨厌我们王爷么?怎么连门都不想让进?”
一句一句仿佛惊雷回荡在殿内,沙宁强颜笑道:“先帝二十六子,早逝二子,存者二十有四,如今除了年幼未就藩的七位王爷,剩下的十七位王爷中,有病逝的、自焚的、贬为庶人的,如今还好端端的,就剩下九人了。”
“而这九人中,除了那位从宣府逃难到金陵去的谷王,就数宁王殿下最小,和燕王殿下也向来亲近,如今更是想一同起兵靖难,何来讨厌一说?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测,纯属无稽之谈,难道你不怕中伤了两位殿下的感情?”
从进入宁王府开始,就一直挂着礼节性微笑的顾怀好像撕去了那一层伪装,微微挑眉:“是么?”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沙宁认了出来,那是讥笑:“这样当然是最好的...但有些话还是得说一说。”
“宁王三护卫,王妃就不要再想了,因为臣刚才已经掌握了大宁都司以及三护卫全部将士官兵的花名册。”
“花名册?”沙宁微微一怔。
“据臣所知,大宁近十万兵马,不管分属哪个卫,家眷大多住在大宁城中,其他城镇当然也有,不过名册也在大宁,尤其是如今驻扎在松亭关和大宁城之间的宁王三护卫,大部分都是大宁人士,对么?”
沙宁隐隐明白过来,猛地抬头看向顾怀。
顾怀继续道:“看来是的...既然如此,掌握了这些名册,掌握了大宁城,也就相当于掌握了这些将士的家眷,而掌握了他们的家眷,就等于掌握了他们的心...如果宁王殿下登高一呼,他们肯归附旧主,那自然最好,但若是存心死战,有他们的家眷在手,又有几人肯将刀锋对准大宁?”
“说起来这灵感倒来自于北平城下,宋忠散播谣言,最后反被谣言所误一朝兵败的事情,娘娘大概是知道的,臣也是从那时才发现,原来不管口号喊得再响,当兵的总还是最惦念自己的家人...娘娘觉得臣说的对不对?”
沙宁有些坐不住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片刻后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又缓缓坐了下去:“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有点昧良心,但该做的还是得做,”顾怀很诚恳,“而且再怎么也不至于拿士卒们的家人开刀...至于朵颜三卫,娘娘也应该清楚,从他们南下那一刻开始,朝廷就注定容不下他们了,而一群只能呼啸来去的骑兵,有多大的把握能打下大宁城?事到如今他们除了跟着靖难,难不成还能跑到草原上继续放羊?”
沙宁眼中隐现杀意:“但燕王殿下还没完全控制大宁。”
顾怀沉默了一下,点头道:“确实如此...那要不要来打个赌?赌朵颜三卫到得快些,还是大宁先沦陷?”
胜负不好说,但还是那句话,朱棣...不怕赌,背后本就是万丈深渊,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只要不能在大宁这边获得兵力,回去北平也还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但你宁王敢赌么?赌赢了也就拿到一个大宁,还要和朱棣离心离德,但...赌输了呢?燕王如今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而且顾怀不知道的是,朵颜三卫的忠心也是个值得商榷的事情。
殿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看来这个决定不太好做,沙宁脸上隐现挣扎,顾怀注意到她的目光是不是会看向一片珠帘,但那里并没有声音传出来。
果然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只要牵涉到权力斗争,没有什么事情是纯粹干净的,两个藩王一同齐心协力起兵靖难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那虚无缥缈的胜利果实可能就会让两人反目成仇。
能做的已经做完了,眼前的宁王府其实只是这件事情里的一环,事实上当顾怀意识到燕王借兵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做反目强取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