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多恩医生递给我一本书,书的封面、腰封、背面没有任何文字,暗蓝色的雾面背景前有一个戴黑帽的男人,只是这次,男人的脸被一只白嘴鸦的影像遮蔽。这和带我进入剧本的那本书的鸣鸟不一样。
“别看了,我那本……也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本封面上是只家鸽,我们平时在天空中看到的白色鸽群,大部分是白家鸽,习惯在人群中生活,就像那只一样;其他鸣禽是不能够找到回家的路的。”他确实能看出我的心思。
“如果你说的家指的是人类豢养它们的场所,那我没意见。但如果不是,那它们自有所恋慕的家园。毛姆,你应该不认识,也是个作家,写过一短篇——《九月公主》,城堡中衣食无忧却被关在笼子里的思家的鸟儿可唱不出什么好听的歌来。”
“我知道你不高兴又回到原点,但是,这本书的创作者不是我,我也不记得我有写过《吟禽》这名字的作品,我的作品中只有一种鸟——就是白色的家鸽,你,才是《吟禽》的作者,刚才你的写的结尾就到这里,看看这本书吧,你觉得这一结局如何?”
我确实经常忘记多恩医生也是老契的分身,可是,他刚才说我才是《吟禽》的作者?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知道你很费解,你的记忆因为某些重大事件的积累发生了改变,你有疑问和痛苦却一直不愿意承认,但你内心深处却一直在寻求答案,你当然可以把我说的话当成天方夜谭,接下来,根据你创作出的不同结局,不同版本的《吟禽》将会组成一把开启未解之谜的门钥匙,你会找到你来到此地的答案。否则,你还是会循环往复地忘记,循环往复地到来,循环往复地看到我。虽然看起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但你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想离开,不是么?”
“听起来,我应该是出不去了么?”不是我没信心,我确实有无法言说的困惑,但我觉得找出“谁是凶手”对我理解自身的困惑没有什么帮助,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抗争,如果人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不能躺平、摆烂?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才站起来,比起真的躺平还是考虑如何挽救一下自己吧:“我们走吧!说实话,我不满意这个结局,重写!”凶手是小康康的前女友,我真的是,难以理解!
……
时钟敲了十下。
我清了清嗓子:“女士们,先生们,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中间藏着杀人犯,让我们弄清楚这件事!”
管家蒂姆疑惑地问我:“那要如何弄清楚呢?如果真有人杀了康斯坦丁,他自己也不会承认!”
我真的好讨厌这个管家,既然是我的《吟禽》,为什么就不能把这货扔出去呢:“我亲爱的朋友,人会说谎,但死去的人不会。所有的杀戮都事出有因,但人和畜生是有区别的,当怒气值上头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后者的标准之一就是他/她是否造成他人的死亡。如果他/她对生命如此残忍,那我们也可以不对其抱有同情心。寻找凶手,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康斯坦丁死亡的受益人。”
管家蒂姆打断了我的话,他转向女婿彼得,厉声问:“你为什么要来回来?如果你离开,就用不着卷入这样的故事中来。”
彼得扶了扶镜框,胆怯地回答:“因为您没有借给我马车,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了。如果我不会来,我……很快就会感冒,如果感冒严重我还会死,可我不能去死。我倒是不担心莎莎和孩子,他们还有爸爸您和妈妈可以依靠。但我还有母亲、两个姐妹和一个兄弟,离了我,他们还能依靠谁呢?”
莎莎一袭黑衣黑裤,从背影看就像一只悲伤的乌鸦,她突然从窗前转过身来,愤怒地吸了口烟,再吐出悠悠的雾气,她指着彼得:“我们已经听过一万遍你为什么不能死的话,而你现在,死了吗?死的人是康斯坦丁!”
倒吸了一口烟气,她开始咳嗽,停不下来,渐渐地,咳嗽变成了宛若窒息般的呜咽。她的母亲赛琳娜轻轻拍着她的背,默默流泪。
彼得求助地望着果林,解释道:“我也没有故意要说那么多遍。我也说过一些其他的话。但人们总会记得人的怨言和恶言。好听的话总让人回忆不起来。”
果林耸耸肩:“人不都喜欢这样吗?总是抱怨,几年前和现在,没有不抱怨的时候。”
彼得又开始了:“你好像不喜欢抱怨,那是因为,你是一个有钱人,一个有名望的大作家。而我有一个母亲、两个姐妹,一个兄弟……”
莎莎实在听不下去了:“你给我闭嘴!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她的手指向右门处,小康康的尸体就躺在门后附近的走廊里。
安妮娅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莎莎的黯然神伤,她看似犹豫地说道:“我儿子爱上了娜拉,这事儿每个人都知道。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她……”
好家伙,直接把曾经的情敌贴上“杀人犯”的标签么,我控制住抽搐的嘴角,不带个人情绪讲道理:“我并没有从中看到她谋杀康斯坦丁的动机。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有人也爱上了娜拉。因为嫉妒射杀了对手。比如,安妮娅您身边的果林。毕竟看起来您对娜拉也不曾无动于衷过,不是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多恩医生您这么喜欢开玩笑?”果林从容地笑笑,虽然他没料到我这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