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荣说:“凡事都没有十全十美,依我看,反正是他们看上咱们的,又不是咱们攀高枝。再说,咱秋霞本来就不错,虽说不上金枝玉叶,但也是百里挑一。要不然怎么会去古龙庵看一回戏就被朱太太看上了哩?”
一直沉默不语的于韵妹叹口气说:“唉!生女儿就是难呀!如果秋霞是个男孩子,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无论怎么都行,只要是个健康的女人,就可以娶回来当儿媳妇。但秋霞是个女孩子,嫁人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要是走错了,以后就步步错。我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朱家大院使调包计。还有,是娶妻还是娶妾,我们也不清楚,我们总得了解清楚了才能决定吧。爹说得也没错,凡事都没有十全十美,明天爹去回复李媒婆时,跟李媒婆说,朱太太必须答应我们两个条件,第一,朱公子必须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不呆不傻。第二,我们秋霞嫁过去必须是妻,而不是妾。这两条,朱太太依得就行,依不得就算。还有就是我们的家庭条件就这样,没多少田地,是靠小生意维持生计,到时别嫌弃我们穷,瞧不起秋霞。朱太太要是能答应我们的条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要是不答应,那么我们也就不攀他朱家大院这根高枝。”
“这倒是个好办法,老五媳妇,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会跟她说清楚的。”王耀荣说完,往铜烟斗里塞了一把烟丝,想抽一口烟。但看见老伴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便把划着的火柴又熄灭了。
于韵妹去厨房打来热水,准备给婆婆洗脸洗脚。
王思礼陪父母说了一会儿私塾的事情,等着于韵妹帮母亲收拾停当上床睡下,便和她一起回西北屋去了。
王耀荣因老伴怕闻烟味,几年前就跟老伴分床而睡。等儿子、儿媳走了,他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他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都要在院子里耍上几回挙脚。义和团的义和挙他至今还在坚持练习。
于韵妹回到家里,如往常一样去秋霞房间坐上一坐,跟女儿聊聊天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其实,秋霞吃过早饭,在中厅的天井旁跟王家祠堂的女孩子和小媳妇们一起做针线时,就听到了李媒婆的笑声。
李媒婆的笑声在这个家里实在是太熟悉了,她们都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不知道李媒婆又是给谁说媒来。当看见爷爷把五婶叫到前东屋去时,大家便都把目光移到了秋霞身上。
她们都把手指向秋霞,异口同声的说:“你!”
秋霞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忙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的说:“瞎说,爷爷叫我娘去,不一定就是说这事。”
“是又怎样?是个女人都要嫁?还不是迟早的事。”秋平见秋霞犯窘,赶忙给出头给她解围。
“就是,都是早晚的事情。”秋霞有了秋萍帮着说话,顿时就恢复了平静,镇定的说。
“我才不要李媒婆说媒嘞,我自己找。”这当儿,彩云突然冒出一句胆大包天的话来。大家一齐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异口同声的问:“你自己找?到哪里找?”
彩云十五岁,长的眉清目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特别的甜,特别的可爱。她是秋霞的大伯王思善的孙女,大堂哥仲书的女儿。
听到大家发问,彩云头一歪,嘴一撅,满不在乎地说:“不告诉你们,反正我自己找。”
秋萍放下针线,起身走到彩云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只手伸到彩云的腋窝下,一边用力挠一边说:“你这个小**,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建国了?”
彩云一边笑一边说:“不是,咯咯咯。”
“还敢说不是,看我怎么挠你。”秋萍又是一阵猛挠。
彩云笑的喘不过气来,大家也跟着一起笑,秋萍边挠边问:“是不是?是不是?”
彩云实在是受不了,只好承认说:“是,咯咯咯。”
秋萍松开手,假装一本正经的说:“你们听见没有,这可是她自己承认的。”
彩云刚才因没有注意,被秋萍抱住了。因秋萍力气又大,她没法挣脱,只好承认了。现在秋萍挠不到她了,她随即否定说:“谁说是了,不是你逼着我承认的吗?我才没有看上建国哥哩。”
兰萍看着彩云,抿着嘴笑说:“干脆叫李媒婆给你也介绍一个,把你和霞姐姐一起嫁了。”
仲财新娶的老婆郝妙苗认真的说:“说真的,秋霞要是出阁了,我还真舍不得的,到时,就没有人教我们钩花绣朵了。”
兰芳说:“我也舍不得霞姐姐嫁出去,霞姐姐嫁了人,就没有人给我们讲故事了。”
秋霞谦虚的说:“我也没什么能耐的,你们的花都比我绣得好,我就是比你们多认得几个字而已。你们也可以学认字,背诵三字经,叫我爹教你们,每晚背十句,背不了十句就背八句,到时你们就一个个都比我强。”
秋萍说:“我们女孩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到时不是洗碗就是带娃,背那些书干什么?劳神费力的有什么用?”
在一旁和香莲一起玩“捻绳叉”的秋波接话说:“二姐姐是笨猪,大姐、恺哥、勇哥和我都认得字,就你不认识。”
就在姑娘家和媳妇们像一窝快乐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时候,大厅里又传来了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只是笑声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中午温暖的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