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又戴过几块手表,是什么牌子什么价格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块进口手表。
这个多少钱?李非问。
这个是送给你的。张子扬说。
不要你送,我付钱。
李总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谢谢张总。李非说,只是我们现在还有一层合作伙伴关系,酒店内部有规定,礼品一律要上交。为了避免损失,我还是出钱买你的为好。
李总你看你说的——就一块手表的事。
张总这次请你一定听我的。以后我不做酒店了,我一定和你以私人朋友相待。好吗?李非用貌似真诚的态度说着虚伪客气的话。
李非合上表盒,把它放回茶几上,推过茶几的中线,推到了张子扬一侧。
我这次回来,是有个事情要和李总商量。张子扬说。
李非说,你的事高主任已经给我说了。
高正新给李非打电话,说了老张要用球馆设备做贷款抵押的要求。要李非行个方便。李非一听就知道其中的奥妙。点明老张在用金蝉脱壳计,是要变相把设备款拿走。
他说高主任您还看不出来?
高正新笑说,李总你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别人的一点小心机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但张总他目前确有困难,不然人家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李非说,高主任,这件事我真的很为难。
他不能睁开眼把屎拉在裤子里。
高正新说,我知道你为难。不为难别人怎么会要我出面找你?这件事是我为你们两家牵的线,我算是管闲事,落闲事。他毕竟是个人,你们是公家。能让就让一让人家。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从酒店筹建到现在,我有什么事求过你没有?这次就算是我求你,你给点面子,可以吧?
李非不能认同高正新的说法,但又不便反驳。只有一味听着,连“嗯”“哦”都没有吭一声。
高正新停顿下来,他在等李非的回应。李非消失一样的沉默让他失望。他忍不住说出一句气话来是不是嫌我这个退下来了的老头子多管闲事?
见高正新如此说,李非再无法装聋作哑。只有发声劝慰道老领导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不管您在不在位上,您都是我心目中最尊敬的领导。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先不跟老张把话说死,就说您已经跟我说了,我个人表示同意帮忙。但酒店现在是股份制企业,银行是董事长单位,这么大的事不能不请示他们。我先跟他们报告一下,如果他们不反对,这个事我就好办。
李非这么说,毫无疑问是在扯理由。但你又不能说他说的这个理由不成立。至于他要高正新给老张说他个人表示同意,这是在以坦诚的方式讲假话。这样说不光让他推卸了责任,也让高正新推卸了责任。高正新要的不就是对老张有个交代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正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同意了他的说法。
李非对张子扬说,张总你知道我与高主任的关系,高主任交代的事,我是不敢马虎的。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你有困难我们帮忙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里,张子扬脸上露出了喜色。刚才他还因为李非拒收礼物而感到绝望。这时候他又听见李非在说
但你知道,现在香州城发行是我们酒店的控股单位,他们的行长是酒店的董事长,这样重大的事情我不能不给他打招呼。这也是一个尊重问题。我原以为给跟他打个招呼就行了,谁知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什么问题?听到这里,张子扬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李非说,他问我,要是这笔贷款逾期不能归还怎么办?我说应该不会,张老板是一个办事牢靠的人。他说我说的是万一,你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我说不能。他说如果万一出现这种情况,酒店可以代为还款吗?我说应该没有这个能力。因为酒店现在只是可以正常支付利息,对银行还本的要求还没法落实。他说如果酒店没有能力代为还贷,到期银行只能通过法院拍卖抵押物。最后他说,该怎么做,这个结果你要考虑清楚。我个人的意见是,不同意拿球馆设备去做贷款抵押。
其实,有关董事长的一套说辞,都是李非自己编的。这么浅显的问题,还要别人去点拨,且不是笑话。
如果换了其他人,也就像高正新说的那样,别人是个人,你是公家,睁只眼闭只眼,得饶人处且饶人,能方便就行个方便算了。李非不是不懂这些人之常情,只是自己心里的一道关过不去。总要为酒店的利益得失去与人计较。就像这些利益是他个人的,甚至比他个人的看得还重。处理个人的利益没有那么多原则,也没有任何道德风险。反之是公家的利益就不同。
张子扬很沮丧。他说,这些设备是我的。
李非想说,这设备是你的不假,可是你拿它为出资条件和别人组成了新的共同体,它的属性已经发生了变化。见老张可怜巴巴的样子,李非嘴边上的话没有说出来。他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他说,要不你自己去找一找我们董事长?
说出这个建议后,李非又有些后悔,万一老张使手段真的把城发行这个关节打通了呢?这种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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