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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贞在家中的书房里挥毫疾书,抄录一首诗词。女儿徐璧君在一旁为他研墨。
仆人进门禀报:“马公子来了。”
徐有贞放下笔。“带他来书房吧。”
“喏。”仆人退下。
徐璧君道:“爹爹有客人,璧君就告退了。”
“你不必回避,”徐有贞道。“士权是咱吴县同乡,在京城也算奇人一个。他博览群书,却不屑科举做官,自己开书馆授业。此人虽为处士,却有大才,为父有疑问时,还常常请教于他呢。你们不妨也彼此认识认识。”
璧君道:“既然爹爹如此说,那好吧,女儿就看看他是何等样之人。”
马士权走进书房,风度翩翩,如玉树临风。
“徐公,士权有礼了!”他向徐有贞施礼。
徐有贞招呼女儿:“璧君,过来,见过马公子。”
璧君上前,道了个万福。
马士权还礼:“小姐气质清新,如仙子临凡,惊若天人!”
璧君的脸红了。
马士权看出了她的羞涩,目光转向一旁,一眼瞥见案子上徐有贞刚刚抄写好的那首词,不由上前细细观看。
“《忆秦娥?中秋月》。”马士权念道。
徐有贞道:“这是有贞去年中秋填的一首词,闲来无事,把它抄录了出来。”
马士权边看边念:“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徐有贞解释:“这首词说是《忆秦娥》,其实又不完全是,有自创成分。”
“看出来了,”马士权道。“下片最后一句多了个字。妙就妙在此处,不拘成体!下片首句与上片末句顶针,复以下片末句与上片首句衔接,往复回还,有如回文。这首词虽少纤巧,却独具匠心。”
璧君听得入神,不由钦佩地说:“马公子真是行家!”
马士权道:“令尊的草书写得也好,刚健劲挺,潇洒流畅,摇曳多姿,疏密有致,大有张旭、怀素之风。”
徐有贞不禁有几分飘飘然:“若论书法,说有贞的书法自成一体,在这一点上,有贞绝不谦虚。有贞对自己的字还是信心满满的。”
璧君道:“马公子,别听我爹的,我爹的书法其实是传承我娘祖上。”
“这个嘛,士权当然晓得,”马士权道。“令堂蔡家乃江南有名的书香门第,宋代书法四大名家苏黄米蔡,蔡襄便名列其中。”
“马公子什么都知道。”璧君道。
徐有贞道:“好了,璧君,弄些茶水来给客人喝吧。”
“是。公子稍候,璧君去唤下人送茶来。”言罢,她向门外走去。
马士权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看得出神。
徐有贞问:“我的这个女儿如何?”
“窈窕淑女。”马士权脱口而出。
“哈哈哈!”徐有贞大笑。“吞吞吐吐,怎么不说后半句?”
“士权不敢轻薄。”
徐有贞半真半假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马公子尚未娶妻,有贞把小女许配给公子怎样?”
“那便是士权三生有幸了!”
正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端着一壶茶,怯生生地走进书房。
她恭恭敬敬地给二人倒茶。“老爷的碧螺春,请慢用。”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书房。
马士权道:“徐大人金屋藏娇啊,如此乖巧的小姑娘,又如此气质清新!不敢动问,这又是何方仙姝呢?”
徐有贞道:“于谦的小孙女,于冕的小女儿,叫于雪晴。”
马士权肃然起敬,问:“于冕一家不是发配龙门戍边去了么?他的千金何以在此处?”
徐有贞道:“是忠国公把于冕的两个女儿扣了下来,他自己留了一个,昨日把这个给我送了来。我看她聪慧文静,是块好料。日后给我研墨,也算是红袖添香了。”
马士权沉吟道:“忠国公所赠……”
“怎么,有何不妥么?”
“据士权所知,石亨叔侄在军中贪腐,在朝中弄权,徐公不宜与这样的人走得太近啊,以免坏了徐公的清誉。”马士权快人快语。
徐有贞道:“有贞当然清楚石亨叔侄是何等样人,与他们合作也只是权宜之计。有贞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岂能长久与不学无术的渣滓为伍?”他说的是实话,他打心底里看不起粗鄙的石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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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睿智。”
“不过,石亨偶尔也有办好事的时候。”徐有贞道。
“他也会办好事?”马士权诧异。
“对呀,他把这个雪晴送给了有贞。”
马士权哈哈大笑。
※
田通赶着马车,进入熙熙攘攘的沧州城。
蒯祥撩开帘布,对田通道:“晌午了,找个饭铺停下,弄些吃的吧。”
“好嘞,师爷!”
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
“这家馆子成不?”田通问。
田铎打量着酒楼,但见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美味斋。
“美味斋,看样子不错。怎么样,师父,咱们进去,犒劳犒劳脑袋?”田铎请示蒯祥。“沧州的羊肠子和油酥烧饼都是很有名的。”
“好啊,”蒯祥道。“在吃喝上,师父得管你叫师父。就听你的吧。”
田通对田铎道:“爹,通儿就不下车了。车里不是还有东西呢嘛!”
“那你就守着吧。”田铎道。
蒯钢道:“我们打包给你带回来。”
“你们慢慢吃,不必着急。”田通懂事地说。
蒯祥、田铎、蒯钢三人步入酒楼。
田通把马车赶到阴凉处,取出草料,喂马。
远处走来三条汉子,从马车边经过时,鬼鬼祟祟地打量着田通和马车。
“看什么看!”田通被看毛了,呵斥道。“没见过美男骏马呀?”
三条汉子讪讪地走开,拐进酒楼。
※
蒯祥、田铎、蒯钢坐在酒楼里吃饭,喝酒。
刚才门外的那三条汉子也坐在了近旁的一张桌子处。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地瞟一眼蒯祥等三人。
蒯祥抹抹嘴:“差不多了吧?通儿还在外边饿着呢。”
蒯钢拍拍肚子:“吃好了,我已经吃好了!”
“着什么急呀,”田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让通儿等着去呗,谁让他辈儿小呢!”
蒯祥责备他:“没你这样当爹的啊!”
蒯钢高呼:“伙计!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