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秦夜曦与秦夜渊的凶手不可能是萧昱。
秦夜曦与秦夜渊出事之前,秦昊与萧昱之间的局势呈胶着之态,双方手中都有对方极为重视之人作为筹码,且以此相互制衡,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然双方僵持的平衡,却存在导致失衡的变数。
这个变数是人心。
萧昱与秦昊的心。
若是萧昱狠心绝情,为复国仇成霸业,甘愿舍弃谢荀与司马青鸿,他大可一刀杀了秦夜轩,与秦昊正式宣战,率骋平军横渡洛水朝帝都杀来。
同样道理,若狠心绝情的人是秦昊,他念在自己除了秦夜轩之外,尚有秦夜曦与秦夜渊二个儿子可继承帝位。
虽此二人文治武功皆不如秦夜轩,然秦昊却不想因自己的儿子而被萧昱牵制拿捏。
狠心之下,难保秦昊不会选择舍弃秦夜轩,不顾他的生死,直接下令处死谢荀与司马青鸿,发兵迎击即将兵临城下的萧昱及骋平军。
以上变数虽都是考验人心,然却是两种可能。
比较起来,秦昊舍弃秦夜轩的可能性,要比萧昱弃谢荀二人于不顾要大的多。秦夜轩虽是秦昊的亲生骨肉,然却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对于秦昊而言不是唯一的选择,便也不是不可舍弃的。
虽然很可悲很残酷,但这却是冰冷的事实。为了西风的江山大业,秦昊完全可以忍痛舍子。
舍弃秦夜轩,是秦昊不愿面对的,更是萧昱不想看到的。一旦秦夜轩成为弃子,谢荀与司马青鸿便也要为其陪葬,也会惨遭秦昊杀害。
这是鱼死网破。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有一个办法可行,那便是让秦夜轩成为秦昊唯一的儿子,让他成为秦昊绝不能放弃的选择,让秦昊一定要救秦夜轩。
这个办法很简单,就是除掉另外两个皇子。
秦夜曦铁枪穿心,秦夜渊毒药穿肠。
他们回天乏术地死了,成为冰凉的尸体。
他们资质平庸,武功不过简单的防身招式,谋略更称不上缜密老道。他们不是天纵的奇才,亦不是当太子继承大统的材料。
可他们并不该死。
一夜之间骤然生出天大变故,面对两位兄长先后死于非命,秦楼安悲恸与难以置信之际,第一反应便是萧昱为了逼她父皇放还谢荀与司马青鸿,出手除掉秦夜曦与秦夜渊,让她父皇不得不为了保全自己唯一的儿子,向他低头妥协。
所以当月玦问她,她是否怀疑他与萧昱暗中串通时,她向他表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的萧昱,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等冷血残忍的事。
她知道她是答非所问,然其中之意,却明晃如刀,锋利狠绝地捅在月玦心口上。
所有人都能听得懂她话中之意,她怀疑萧昱能做出那等事,便等同怀疑月玦串通萧昱一同做出那等事。
可冷静下来之后,她发现她错了。
虽然除掉秦夜曦秦夜渊二人,确实可以让秦夜轩成为她父皇唯一的儿子,这无疑加重了萧昱掌握在手里的筹码,能救出谢荀二人的可能性便更大。
可她忽略了一点,没有了秦夜曦与秦夜渊,甚至哪怕连秦夜轩也一同被杀害,她父皇后宫众多年轻的妃嫔,也一样可以再为他诞下子嗣。
就算这些子嗣中没有男丁,秦氏皇族宗亲中的众多世子,也一样可以过继给大宗一脉,一样可以继承帝业大统,西风的天下,也一样是秦家的。
极度震惊与恍惚之下,她神志不清未曾考虑到这一点。
可此时万事谨慎的萧昱,却绝不会忽略此点,亦绝不会考虑不到他若贸然杀了秦夜曦秦夜渊,除了彻底激怒她父皇,置谢荀司马青鸿二人于更危险之地,对他而言乃是百害而无一利。
真正的凶手是谁,目前秦楼安尚无法确定。
但他们一定是一开始便潜伏在她两位皇兄宫中之人,是他们自己身边的人。
月玦的防卫虽然严密,但那只是防止外敌侵入皇宫,他不可能把每宫每殿,每个人都查验一遍。
有理由在皇子宫中安插人手的,有三方人。
其一是她父皇,他要监视她几位皇兄日常行止举动;其二便是代衡,他监视皇子的目的众多,总之不怀好意;其三便是她三皇兄秦夜轩,他在自己兄弟宫中安插眼线,自然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
然现在有理由,又有能耐杀害秦夜曦与秦夜渊二者之人,只怕只有代衡一人。
他如此做,大有逼她父皇与萧昱兵戎相见之势,他亦好乘机起事。
不管她的推测对与不对,然谋害秦夜曦与秦夜渊的凶手,不可能是萧昱。
她现在清醒了,明白了,却好像晚了。
月玦竭尽全力换来婚旨,不计前嫌百般相助,设计擒谢荀,率兵护卫皇宫,明知不能为而为去救她兄长性命。强悍的敌人不曾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他的结盟同伴却用怀疑在他身上捅刀。而她的不信任,便是将他紧抓在手的最后一根信赖稻草斩断,无情地将他推下猜忌无援的深渊。
秦楼安停下脚步,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将脸埋在臂弯里痛苦的紧皱着,她真怀疑当时她自己是傻了疯了魔障了,她为什么会怀疑月玦?
她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去怀疑月玦?
“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秦楼安抬起头,看向一旁满面担忧的绿绾“我没事,随我去天牢吧。”
此时九重天牢中,关押之人已换了一副面孔。
谢荀被带走,月玦被关进去。
守卫天牢第九重的狱卒,从未想过短短几日之内,竟有先后两人被关押在此,且还都是令他们不知所措之人。
不同于谢荀的孤傲疏狂,令一众狱卒没有皇帝御命,皆不敢上前动以酷刑。
眼前的月玦,虽置身阴暗湿冷的牢房,却宛如明珠一般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辉。他只静静坐着,浸透出的尊贵气韵便叫人相形见绌,望而却步。
众狱卒只在铁牢门外看守着月玦,偶尔感受到他幽邃淡漠的眼神扫过来,像是在看他们,又像他们宛如蝼蚁一般,并不在他眼中。
“参见国师大人。”
雪子耽略一抬手“打开牢门。”
守卫狱卒平身,却并不听从他的话,只道皇帝交代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放走月玦。
“请国师大人莫要为难我等。”
雪子耽默然片刻,上前一步,靠近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铁栏杆围造的牢房,透过晦暗的蜡烛光亮,他看到了背靠巨石而坐的月玦。
他在清雅从容地浅笑。
雪子耽怔结片刻,道“你,还好吗?”
“我能有何不好呢,子耽?”
听到月玦对他称谓的变化,雪子耽愕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