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这年景没吃的就是死路一条。
“二弟,小七,我们明天下山吧,趁着还有这块菜圃得赶快想想其他办法,这山上连树叶都快没了,只能去城里碰碰运气了。”
“好,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说不定城里来了赈灾粮呢!”小七笑着说道。
“好,既然都同意,那我们明天就进城!”
第二天清晨,三个人早早的就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好东西后每人挖了够一天吃的甘草,然后就踏上了下山的小道。
他们所在的茅屋在大山深处,所以清晨出发午后才到达上邽城城门下。
哥仨站在城门楼下看着城墙,原本繁华的上邽城了无生气,在春日里显出破败荒凉。
原本在他们印象中高大雄伟的城墙在此刻就像个迟暮老人奄奄一息,城门半掩,更无人把守。
他们在城门口默立片刻,抬手推开城门步入城内,刚踏入城内就看见一队兵卒卸甲或蹲或坐在一辆大车旁吃着干粮。
兵士看见大门被打开走进三个瘦弱的少年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突然从车上窜过来一个兵卒一把把他们三个推了个趔趄,然后关闭了城门,靠在城门上对着他们冷笑。此时对三人中一直话不多的少年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看见了一个兵卒,而且很熟悉,熟悉到听到过对方的呼吸。
少年紧紧握住怀中的刀盯着他。
“把手从那小玩意上拿开吧,你能干掉他吗?”一个从大车上坐起的中年人揶揄道。
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试永远干不掉。”
其他两人默契的分站少年两侧,对视着中年人准备随时出手。
“行,就让你试试,沈月,秦贲会会他们。”
“是!”
话音刚落,从车辕旁站起一个高壮汉子与城门前的兵士对少年三人形成合围之势,慢慢逼近。
持刀少年低声说道:“大哥小七你们牵制住那个胖子,我来对付城门口的。”
“好!”
城门前的沈月并没有抽刀,他一步步的逼近少年。
持刀少年紧紧攥着刀,注视着沈月的脚步,心中默念着:“近点,再近点。”
当沈月逼近到他身前三步时,突然一刀暴起直削脚踝。
沈月明显始料不急,勉力后撤才躲过一劫,小腿却被擦伤,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收起了轻视之心。
沈月点点脚,不退反进一拳打向少年面门,少年扬刀招架,不料沈月变拳为爪抓向少年手腕。
少年诡秘一笑,生生止住上扬刀势斜撩而下,直斩手爪,沈月一招不成急速缩回手掌。
沈月随之单手撑地飞起一脚踢向少年手腕,少年下撩刀势未尽被一脚踢中,只觉手腕发麻,短刀脱手而出。
沈月一步跟进,一膝顶在少年下鄂,少年顿时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秦贲也干净利落的敲晕了两个人。
等到他们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很深了,约莫到了半夜时分。
三个人被绑在一起,使的猪蹄扣,这些兵卒是真的不厚道。
哥仨发现那些兵士都坐在他们身旁的火堆旁。
“醒了?醒了咱们就聊聊,知道我为什么要绑你们吗?”中年军士问道。
“不就劫了你的粮嘛。”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你们?”
“劫粮这事是我干的,我随你处置,把他俩放了。”
“兔崽子你说放就放啊。”中年人笑骂道。
“自己没本事护住粮,现在又要牵扯不相干的人,确实好威风啊。”少年啐了一口说道。
“你小子别激我,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将你们塞入死囚犯里处斩,另一条你们哥仨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你们的,两条路,你们自己选。”中年人把玩着匕首说道。
三人默契的对视一眼。
“好,我们跟你。”
中年人听到回答后将手中匕首递给沈月示意松绑。
他又说道:“那你们以后就是我马豪的兵了,你们仨今晚有名字的写下来,没名字的自己起一个,明天给你们登记上册,先在侍卫队,沈月你来带他们。”
说完这些后,他起身拍拍屁股打着哈欠去睡觉了。
这事就了了?!
沈月割断绳子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人说道:“别大惊小怪,马将军就这样,平时没个正行,以后你们就习惯了。”
三人赶紧点了点头,小七躲在自己大哥身后小声问道:“那我们就是没事了?”
沈月笑着道:“没事了,马将军再怎样也不会和三个孩子过不去,对了,我叫沈月,是你们的队率,旁边的高个子叫秦贲,就是你们打晕的家伙。”
一旁的秦贲冷哼一声,脸色不善。
三人尴尬陪笑,连连赔罪。
秦贲可能面子上挂不住,直接起身离开了。
小七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大哥,我们的队伍应该不是上邽城驻军吧,原先驻军我都挺面熟的。”
沈月说道:“不错,我们不是上邽驻军,我们是边卒,隶属陌泽营,我们平时自由驻扎,战时领命戍边。”
“原来是这样。”
“好了,先不谈这些了,你们应该都没正经名字吧,我这有卷竹简据说是说文什么的,反正上面字挺多,你们参考一下给自己起个名字吧,对了你们仨有识字的不?”
“我我我!我蹭过几年私塾!“
小七跃跃欲试。
于是沈月从怀中掏出卷竹简交给小七说道:“可别小看这卷简,好多弟兄的名字都是从这上面来的。”小七赶紧接过去,三人头对头开始看起来。
沈月则是躺在草垛上睡起觉来。
第二天清晨,沈月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三个顶着黑眼圈的脑袋,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你们干嘛啊?”小七眼睛都发着光,说道:“沈大哥,我们起好名字了!”
“呦,挺快啊,说来听听。”沈月边打哈欠边说道。
“大哥叫甘奕,二哥叫甘梓,我就叫甘野!撒野的野!沈大哥你觉得怎么样?”三个人期待的看着沈月。
沈月称赞道:“不错不错,都是好名字,不过你们三个都姓甘吗?”
小七挠着头说道:“我们三个人的姓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合计了一下,就决定用甘草的甘字做姓了。”
“行,你们以后就有自己的名字了,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去找马将军给你们上册。”
三人齐声道:“谢谢沈大哥!”
沈月看着哥仨跑远了翻个身继续睡,上册等睡醒再说。
傍晚时分,夕阳如血。
马豪带着沈月过来找兄弟三人,拿着三套甲衣送到他们手上。
马豪一改往日随和,厉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游奕部的一员了,战场无情,生死自负,功有奖过有惩,我的规矩不多,只有一条:出卖同袍者必杀之!你们清楚了吗?”
三人齐声喝道:“是!”
此时夕阳如残血,映染的天边如火,虽是城池,边塞风沙还是平地而起肆虐无忌,肆虐的掠过稚嫩的脸庞,沟壑的脸庞。
三个月后,朝廷赈灾粮到达上邽城时一封军令也随之到来。
赈灾粮是被命人挨家挨户送上门的,城中有了久违的炊烟。
马将军收到手的军令来自凉州刺史府。
大旱已弱,不必再防患暴民作乱,刺史府命他率部星夜赶往武威郡。
马将军拿着这份军令默默思忖:星夜奔赴,应是边事不宁。
赈灾粮发出去的第二天,街面又多出好些裹尸草席,被撑破肚肠的。
街上灵幡飘荡,纸钱漫天,一派肃杀。
“去,告诉县令,我们明晨领命出发了,叫他的兵来守城门吧,顺便告诉他我帮他将这些百姓埋掉。”马将军在城门楼下对沈月说道。
沈月拱手离去,马将军转过身看着城里随风沙肆虐的白色纸钱久久无言。
凌晨时分,三百边卒甲胄在身,束发勒腰,刀剑森森,站立街头,清晨的露水打湿强弓顺弦滴落,一片寂静。
“起灵!”
一声嘶吼打破寂静。
马将军一拨马头当头向城外走去,一队兵卒听命抬起一具具草席跟于马后,再后面是人人负弓的边地悍卒,最后的是死者的亲人们,没有哭声,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默默的向天空撒着白色纸钱。
到了山岗,早先挖好的的墓坑黑洞洞的排列着。
马将军下马看着下葬,填土。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只黑鸦落在枯枝上,自言自语道:“命比纸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