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属性，果然还是恶心……”</p>
推开木门的那一瞬间，徐小受仿佛又经历了上一次那种思维和身体产生隔阂，不断错位的感觉。</p>
手中时祖影杖散发微光。</p>
很快，这种割裂感消失。</p>
徐小受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p>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两回熟。</p>
再次走进这间木质阁楼时，恐惧感减了许多，至少徐小受不再慌乱，不再无所适从。</p>
他能维持住冷静和思考。</p>
不像上次，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p>
当然，这种“安心”的感觉，不完全是因为这属于徐小受第二次踏入古今忘忧楼了。</p>
更多的……</p>
嗯，应该说其实九成九吧，是因为这木质阁楼中间的小木桌旁，这回坐多了一位熟悉的人！</p>
“来了？”</p>
八尊谙转眸望来，酒壶推向对面，腾出手来招了招。</p>
“看你的表情，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了？”</p>
“怎么样，我现今倒是忘了这个世外桃源，第一次来时的感受是如何的，你说说？”</p>
哪怕早有预料，但当见着八尊谙真坐在古今忘忧楼里时，徐小受依旧感觉到有些如梦似幻。</p>
这个家伙，每一次见面，都能从一路走来的经历中，感受到外人的他的恐惧，以及他自身的强大。</p>
传说感不随时间和亲近渐渐削弱，反而与日俱增。</p>
“总之不太好受就对了。”徐小受迟疑着说道。</p>
他瞥了眼八尊谙对面温润如玉、含笑脉脉的清秀书生空余恨，还是觉得这一定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王！</p>
抬步走去。</p>
十尊座中的两位就在木桌旁等着。</p>
像是等很久了，已经聊上、喝过了一轮。</p>
徐小受略感荣幸。</p>
饶是如此，他不疾不徐。</p>
“感知”所见，古今忘忧楼的陈设跟上一次来一样。</p>
左手边是摆桌，但上边的灰尘被清洗干净了，端端正正摆着一些个木质雕品。</p>
杂七杂八的，梳子、木钟、轮盘……什么都有，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属十尊座小木雕。</p>
这不，其中有两位就在面前，对照起来看，绝了！</p>
“这空余恨小木雕，怎么跟这书生空余恨的形象……嗯？空余恨小木雕长什么样来着？”</p>
徐小受尝试着通过小木雕的形象，比较面前空余恨真人的，继而褪去其清秀的伪装，将他的狰狞一面给观想出来。</p>
但他发现注意力一转移，就记不清空余恨的脸了。</p>
并且……</p>
“这书生的脸，我分明也记不住，但我在罪一殿却模仿过他，很顺利模仿出来了啊！”</p>
徐小受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具现出“陈如也”的脸，转向了八尊谙。</p>
“你看我像谁？”</p>
八尊谙端着杯盏看笑了。</p>
他一下就能明白徐小受内心那点小九九，道：“不用模仿了，你这个四不像仿的，一点都不像。”</p>
“什么？所以我只是随意捏了一张自认为是他的脸？”</p>
当着八尊谙的面，徐小受就肆无忌惮多了，毫不避讳他曾想通过模仿者空余恨，给这家伙也泼泼脏水。</p>
“你想模仿我？”空余恨微笑着投来目光。</p>
滋一下，徐小受一身汗毛倒竖，悻悻缩头，赶忙摆手，“没有的事，不要乱说……”</p>
“我有那么可怕吗？”书生空余恨摸着鼻子，转向了八尊谙。</p>
八尊谙大笑，很快肃容，头一点。</p>
“有。”</p>
“对他们而言。”</p>
所以你是半点都不怕啊……徐小受心头嘀咕了一句，望向最右边的旋转而上的木梯。</p>
上一次，空余恨就是从二楼下来的。</p>
不知道上面……</p>
“你想上去？”</p>
空余恨再一次投来了善解人意的目光，显然读懂了徐小受的意图，面容和煦，亲近温柔。</p>
“呃。”</p>
大恶若善，莫过于此吧？</p>
徐小受眼一眨，视线收回，再一次摆手，“没有的事，不要乱说……”</p>
空余恨这下蹙眉了。</p>
“朋友……”</p>
“是的，我很焦虑！”</p>
徐小受已经学会了抢答，“您不用刻意提出来，这只会让我倍加焦虑，不会起到半分减轻的作用。”</p>
空余恨忽然眯了眯眼，声音沉了下来，如同幽灵在低语：</p>
“你怎么知道，我是想减轻你的焦虑呢？”</p>
“受到惊吓，被动值，+1。”</p>
徐小受一张脸当场就白了，愣在原地，竟是半分挪不动脚步。</p>
他“不动明王”、“消失术”什么的，全部捏好了。</p>
至于“一步登天”……这就算了吧，在空间系的祖宗面前玩这个，不等于自投罗网吗？</p>
只要有需，徐小受会当场切进元府，让第二真身出来施展他的这些觉醒技。</p>
起不起作用不知道。</p>
但死的，肯定不会是本尊就对了！</p>
“原来是要这样说话吗，你才能有真实的反应……”空余恨若有所思。</p>
他忽然又长叹一声，面色多了愁苦，转向八尊谙，“朋友，他完全放松不下来啊，他太焦虑了。”</p>
八尊谙大笑着一饮而尽，放下杯盏道：“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不焦虑？”</p>
“可你初来这时，却显得十分轻松？”</p>
“我不一样，我可不是第一次进你这古今忘忧楼了。”</p>
徐小受听着这对话，像是明悟了什么。</p>
他快步走到木桌旁坐下，望向空余恨。</p>
“你们不认识？”</p>
“初次见面。”</p>
空余恨温着酒炉，微笑回应道，“在以前，确实不认识。”</p>
徐小受又望向八尊谙。</p>
“你们认识！”</p>
“嗯。”八尊谙含笑点头。</p>
若是木子汐、寒爷之流在此，恐怕这会儿脑子已经开始晕乎了。</p>
本质是相同的问题，面前两人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p>
徐小受却沉吟下来。</p>
他想起了初次来这时，空余恨说过的话，他忘记了很多东西。</p>
“你失忆了？”徐小受问。</p>
空余恨点点头，又摇摇头。</p>
“也许……”</p>
“你肯定是失忆了！”徐小受却觉得这就是真相，追问道，“为什么？”</p>
为什么……空余恨低眸沉默。</p>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缓声道：“其实，这是你初来此时，我就想问你的问题，但那时，你一心只想着离开。”</p>
啊这。</p>
这很尴尬的说……</p>
徐小受干咳了一声，不作应答。</p>
所以空余恨真记不得他以前的事情了？</p>
连巳人先生他们都看不见、进不了的古今忘忧楼，我却可以……</p>
于是乎，在空余恨的认知里，我应该是那个能够给他“答案”的人。</p>
他认为，我很强！</p>
但是我，只想跑……</p>
徐小受懂了，看向八尊谙道：“也许他能给你答案，他最擅长给别人答案。”</p>
“不！”</p>
这一回，八尊谙却拒绝得十分干脆，“我给不了。”</p>
徐小受瞄了眼旁边人，看出了空余恨的欲言又止，一点都不好奇的替空余恨问道：“为什么？”</p>
八尊谙提起杯盏，将酒液倒进徐小受身前的杯子中，瞟向空余恨道：</p>
“因为上一个你，已经问过了我这个问题，我迄今还没找到答案。”</p>
空余恨沉默着开始思索。</p>
徐小受则是捧着酒杯，指关节却像僵住了，半分用不上力。</p>
上一个你……</p>
呵，这可真他娘的太有趣了！</p>
大家在聊的是什么啊，怎么连我都开始听不懂了？</p>
八尊谙似乎看出了徐小受的疑惑，也像是在跟空余恨解释，带着回忆道：</p>
“我们，不是初见了。”</p>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没开始学剑，那时候还在世俗界……嗯，科考。”</p>
“我跟温庭，在一个小巷子里面打架，回客栈的时候，莫名奇妙走进了这里。”</p>
八尊谙指着古今忘忧楼的地面，定定道：</p>
“那个时候的你，同现在的状态差不多，什么都不知道，想找过去。”</p>
“温庭同你聊了许多，我只是听着。”</p>
“末了他邀请你去葬剑冢看病，说也许侑荼老爷子知道点什么。”</p>
徐小受捧着酒杯听得十分专注。</p>
可还没开始饮，他就被突然的口水给呛到了。</p>
“咳咳！”</p>
“抱歉，我插个话。”</p>
徐小受讪讪举了下手，“侑荼老爷子？他跟葬剑冢，什么关系？”</p>
空余恨也听着，这些信息对他十分重要。</p>
他发现，这位叫八尊谙的，一个人跟自己的时候，哪怕看着放松，其实也还有一点点的警惕。</p>
但在那位年轻人徐小受到来后，他乐意讲很多方才没讲过的故事。</p>
也许，他并不是在讲给自己听。</p>
而是借着讲给自己听这个由头，说给那个年轻人听。</p>
“侑荼啊……”</p>
八尊谙满眼唏嘘，“他是温庭的师父的师……嗯，师叔祖之类的吧，具体我忘了，反正他曾当过某一任葬剑冢的‘看冢人’，但那时，他声名不显。”</p>
看冢人，类似于圣神殿堂殿主，戌月灰宫宫主，反正是葬剑冢头号人物就是了。</p>
徐小受知道这个名头。</p>
因为七剑仙温庭，就是当代葬剑冢看冢人！</p>
然知道归知道，真正了解了侑荼老爷子和温庭、八尊谙之间的关系后，他才惊觉古剑修真就是一家子啊！</p>
扯来扯去，竟然都有联系。</p>
嗯，也对……古剑术在当今时代没落，这能继而承、发扬光大者，怎么着都得有个师吧？</p>
哪怕教剑的时候，大家都同巳人先生一样不求师名。</p>
但一来二去的，这位教那位学，我学会了给你悟，彼此间真要捋，怎么着都能扯出点关系来。</p>
主要是……</p>
侑荼老爷子当过葬剑冢看冢人！这点很重要。</p>
难怪他会亲近八尊谙这边，会留下桂折圣山上，七剑枭首圣神殿堂上一任殿主的传说。</p>
“你继续。”</p>
徐小受感觉自己是进来听故事的。</p>
连突破这事，都给放松心态，变得可有可无了。</p>
明明罪一殿的大战这时候应该还在持续，但弄清了空余恨的目的后。</p>
这古今忘忧楼，突然真有那种魔力了！</p>
让人放下焦虑，开始享受安宁。</p>
世外桃源……</p>
八尊谙形容得不错啊！</p>
八尊谙望向了空余恨，继续说道：</p>
“我第二次见你时，应该是在几年后的十尊座了。”</p>
“你好像找到了什么，急着确证，至少不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有了人类该有的情绪，比如焦虑。”</p>
“你杀进了十尊座之战，是过来挑战我的。”</p>
“因为温庭说过，他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来找我……其实温庭只是怕死，然后将你这个麻烦，甩给了我而已。”</p>
八尊谙笑了一声，指尖轻点着酒盏的沿，回忆道：</p>
“我第一次惊讶，应该也是那会儿了。”</p>
“彼时的温庭其实很强了，他竟也会有打不赢的人……不，应该说，他竟然会败！”</p>
“甚至因为和你的一战之后，心态多了波澜，最后自己退出了十尊座之战。”</p>
“这点，现今他应该还在后悔，因为你本不属于那个时代，他不该因此而损了道心的。”</p>
空余恨欲言又止。</p>
徐小受也眯起了眼睛。</p>
不属于那个时代……</p>
信息量，好大啊！</p>
他没有问，静静等着八尊谙的后话。</p>
“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和曹一汉打……”八尊谙说着一停，瞥了徐小受一眼，“就是魁雷汉。”</p>
“你变得很凶狠，谁都不给面子，就想和我打。”</p>
“曹……魁雷汉也是一个暴脾气的人，他率先同你出手了。”</p>
“空间奥义，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惊艳现世，我总算明白温庭为何会败了。”</p>
空间奥义？</p>
徐小受一凛。</p>
显然空余恨的空间奥义十分恐怖，至少跟院长大人那个刚领悟不久的，有点不一样。</p>
连七剑仙温庭那样的人，都能大败之。</p>
空余恨终于说话了，“空间奥义？”</p>
八尊谙看去，“不出意外的话，你连这个也忘了？”</p>
空余恨蹙着眉头思索。</p>
徐小受感觉这真的很像一个病人啊。</p>
他张了张嘴，想到了宇灵滴和叶小天的奥义阵图，形容道：</p>
“就那个，你一动灵元，想要出招，脚下就会旋展出来一个阵图似的玩意，很酷炫。”</p>
空余恨瞥了他一眼，尝试着抬起了手，汇聚那个叫做灵元的东西。</p>
“嗡！”</p>
古今忘忧楼忽然一亮。</p>
地面旋展而开一个恢弘的空间奥义阵图，不具备半点攻击性。</p>
光泽流转，美轮美奂。</p>
徐小受嘴当时就忘记了合拢，目中只剩这个绝美的奥义阵图。</p>
果然……</p>
这个玉面书生，就绝不可能跟他表面看起来的一样，人畜无害！</p>
八尊谙同样极为赏心悦目，凝视着奥义阵图许久，道：</p>
“当时你就用这个东西同魁雷汉打，初时你还没有使用时间的能力。”</p>
“当战局过半，连你都招架不住之时，你动用了时间的能力。”</p>
“那种能力，似乎连你也惊讶，因为你根本不会用，像是天赋能力。”</p>
“有，而不精。”</p>
徐小受听懵了。</p>
他不是懵在空余恨忽然觉醒了时间属性那一点上。</p>
而是……</p>
特么的什么情况？</p>
用了空间奥义的空余恨，打不过魁雷汉？</p>
那位姓曹的，又是怎样的绝世猛将？</p>
徐小受张了张嘴，八尊谙便笑着望了过来，“曹一汉是我见过的，天赋最强的炼灵师，没有之一。”</p>
“也许，我应该见一见他……”空余恨轻喃。</p>
“你们早就见过了。”八尊谙笑着指了指旁侧摆桌上的十尊座木雕，“这些人，你都见过的，他们都来过这里，只是你忘了。”</p>
“那我更该以现今的状态，去见一见他，看看他能给我什么答案。”</p>
“也许。”八尊谙不置可否。</p>
“后来呢？”</p>
相较于空余恨接下来的去向，徐小受更好奇的是十尊座之一口中的十尊座之战。</p>
从八尊谙口中道出的，都不会是传说，都不会蒙上夸大其词的色彩，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p>
且以八尊谙的高度，他讲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像无良的吟游诗人一样，去特意神话某一个人物。</p>
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大的神话！</p>
空余恨同样洗耳恭听。</p>
八尊谙的故事，令得他知道了很多人，这些都是之后可以一一去拜访的朋友。</p>
“后来啊……”</p>
“后来亮出了时空双属性的你，嗯，怎么说呢，大出了所有人意料。”</p>
“但是，也非绝对。”</p>
八尊谙笑着扫了徐小受一眼，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对这个小家伙而言，应该算是重磅了。</p>
他依旧是看着空余恨说话：</p>
“你终于能和魁雷汉打成平手了，这令你惊讶，也令魁雷汉惊讶。”</p>
“魁雷汉却不想同你打了。”</p>
“他说，要打败你的时空双属性，他目前还做不到，需要一种特殊的力量，至少能对抗奥义之力。”</p>
“于是他停下了手，让神亦先跟你打。”</p>
神亦？</p>
徐小受侧眸一思，想起来了这号人物。</p>
“‘鬼门关，神称神’的那位？”</p>
“传说他为了一个女人，杀到了鬼门关，将他妻子的灵魂，从死神手中夺回来了？”</p>
徐小受说着感到好笑。</p>
有时他也感觉吟游诗人们编的故事太不靠谱了。</p>
为了神化某些人物，就会刻意编造一些个荒唐的东西出来。</p>
这能参加十尊座的，会是简单的人物？</p>
类似故事，不就相当于全面弱化了那个‘女儿香’，将她的一切，强加在了那位‘杀破红尘战鬼关’之上吗？</p>
嗯，就是十尊座歌谣中，继首句之后的那一句……</p>
苟无月，女儿香，杀破红尘战鬼关。</p>
——很不现实！</p>
八尊谙看着徐小受那一脸怀疑的表情，笑着轻轻摇头。</p>
“你错了。”</p>
“那些不是传说，都是真的。”</p>
“甚至，你听见的传说，应该为了所谓的‘真实性’和‘广为流传’，尽量弱化了神亦各方面的战斗力。”</p>
徐小受：？？？</p>
八尊谙接着道：</p>
“香杳杳就是在那个时候死的，被你所杀。”他望着空余恨。</p>
“神亦那时还跟着我，魁雷汉要神亦先跟你先打，是认可神亦的实力。”</p>
“但香杳杳怕了，不肯让神亦出手。”</p>
“十尊座之战中，唯一一个掌握了空间奥义，还兼具时间属性的人，试问谁不惧呢？”</p>
八尊谙盯着空余恨讪讪的表情，跳出故事来，一脸感慨。</p>
“很难再见你如此端着的模样了，想来这幅温和的外象，应该也维持不了多久。”</p>
“因为那时的你，或者说那时的空余恨，同样暴躁。”</p>
“香杳杳才一开口，你的空间奥义谁都没能反应过来，她就被你杀死了，灵魂都被放逐。”</p>
徐小受一时张大了嘴。</p>
啊这……</p>
八尊谙目光投来。</p>
“她确实菜，估计你现在就能打得过了。”</p>
“那时候的香杳杳才王座道境刚突破不久，本来就是被神亦带过来观光旅游的，是一个战斗白痴。”</p>
“但神亦不是。”</p>
“如果说曹一汉是我见过天赋最强的炼灵师，那神亦，就是体术之最。”</p>
八尊谙重新看向空余恨。</p>
“十尊座之战时，抛开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你不谈，没有一个人掌握了真正的奥义之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