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鸾嘴唇微抖,眼眶有些涩涩的难过,她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午饭后和允一走就开始准备这些蜡烛,一根根的挑选、剪芯、摆放,点火……不过是想告诉他,他在她心里不是一般的男子,之前负了他误了他,如今便用后半生还与他……
和允抬起头,第二次见到飞鸾的眼泪。
第一次,她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将眼泪咽下;这一次,这双含泪的眼睛却是直直的望着他,从湿润了眼眶,到泪水一滴滴流下,毫不虚伪,毫不掩饰,让他的心一瞬间痛了起来。
明明是想要守护的人,他却似乎总是在等待她的恩惠。
冻死在雪地之前,是她从墙头跳下来,让他有了钱葬父母,有食裹腹有瓦遮头;从沐恩营出来到她身边,不过几个月,竟然失职到让她中了剧毒几乎丧命,可她却不曾计较,不但不赐死,还召他回身边,悉心教授;他私自主张办砸了事引起云氏的注意,她虽罚了他,却不过是最轻的藤条,之后还让他在暖阁养伤;从沐恩营回来,发现他身上的伤,她差点废了沐恩营回营的规矩,为了他的伤守在暖阁里几天,事必躬亲;他尝毒,原是为了助她,却要她割出自己的血来救他……
那么多事情,他怎么竟然还不知足?
他已经撕了那张可以名正言顺守在她身边的卖身契,早已经没了那样的资格,如今做她的侍,是她给的机会,他为什么还不满足?
人,果然是得到的越多,就会求得更多。
艾飞鸾委屈,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和母亲相依为命,早就忘了如何哭泣;生活和学习的压力之下,对感情上始终懵懂的如同孩子,所以――总是做不对。
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厚而温热,如同记忆中的某个温暖的胸膛。
和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手掌后移,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和允的身量不算高,却刚好能将艾飞鸾搂的严实,周围的蜡烛一圈圈的排出去,但是因为蜡烛芯都不是很长,氤氲出的光绕在两个人身边,突然就觉得十分安宁。
怀里的人,运筹帷幄,一步步获得旁系的信任,排除云氏亲信的反击;训练沐恩营,探取消息,稳住各地官员的动作;与汉王结成联盟,将偌大的家族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是他的方向,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冷静自持到对己苛刻,对人残忍的地步,和允无法想象,她竟然会孩子气的为他摆下整个院子的蜡烛,只不过为了一个残花败柳的他……
和允的怀抱很温暖,飞鸾想起来了,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的时候,噩梦连连心神俱乱,后府中那么多的男人需要她去承担照料,她自己却还只有迷茫,就是和允将她揽在怀里,陪着她在屋顶的冷风里坐到天亮。
“是我的错。”怀中突然有了孩子气的女孩开口,带着愧疚的轻声说,“是我错了。”
和允几乎无法控制的微微一震,却不想去问究竟是哪里错了,为什么错,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将搂着的胳膊又紧了紧。
飞鸾窝在和允的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好久,没有一个这样的怀抱,让她肆无忌惮的哭着。眼泪流出来,已经不是委屈,而是许许多多的后悔。
有那样一个人,巧笑嫣兮,却能字字句句都点透她的心。
曾经盛京中人人追捧的才子,金尊玉贵的权臣世家嫡长公子,在醉梦轩那样的地方生活八年,身心的痛能说与谁听?可那个人却决绝的逼着自己生生在那样的地方活了八年,笑着活着。
她给了他希望,却也亲手击碎那最后的梦想,那日寒初离开,留下一个冰凉的床铺,那凉意,从后背一直透进胸口。
飞鸾努力的往和允的怀里钻了钻,却在下一刻弹了出来,似被那其中的热量烫了一般。
和允略略吃惊的看着飞鸾,却见飞鸾的嘴角掠出一丝苦笑。
她――竟然在和允的怀里想着另一个男人,她为寒初生了孩子,却只给了和允遍体鳞伤……
飞鸾看了一眼和允,在看看插了满地的蜡烛在风中可笑的杵着,烛火随风飘摇,已经灭了几根。
转身想走,就算得知了自己的心意,就算试图跟随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被她伤害的那么彻底的和允,为了自私的欲望,腆着脸对他说“长长久久”。
左手猛地被一只手抓住,巨大的力气不容抗拒,飞鸾重新回到刚才那个烫的几乎将她灼伤的胸膛。
和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记忆中的艾飞鸾,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宁可一个人将眼泪生生咽下去。”
艾飞鸾轻震,抬起头看向和允。
是啊,不逃避。在任何困境中保持冷静是一个特种战士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冷静的分析对手,也分析自己,寻找最佳的突破口,思考可能出现的问题,逐一击破。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逃避的人,逃避,也无法让她在那样一个特殊的行业里生存超过六年的时间。
可是……
“你在想他?”和允的声音已经淡淡的,无喜无悲,放佛这只是飞鸾与寒初之间的事,与他无关。
飞鸾飞快的看了和允一眼,然后好像犯了大错那样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