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任啸徐沉重的喘息,在他耳边化成一丝丝灼热,如火焰炙烤,如烈日当空。他听见他梦幻一般的低语,那个站在众生之巅的耶和华,正在向他的信徒发问:
“你爱我吗?”
这次顾家臣听清了。
他努力地扭转身子,似乎想要转过来,看着任啸徐。任啸徐把他翻过来,他的手抚上了任啸徐的脸。
泪眼朦胧,浑身细汗。顾家臣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潮红的双颊,细软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透,变得濡湿。情欲的燃烧抵挡了一切的寒冷,何况室内的壁暖大力帮忙。那是德国进口的壁暖,果然威力十足。
一滴汗水从他的发尖滑下来,落在顾家臣的锁骨上。像是硫酸的侵蚀,瞬间在他的肌肤上灼出一个焦黑的空洞。那种腐蚀痛入骨髓,那种痕迹永远无法磨灭。
如果爱,请深爱。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就让那种爱恋,转化成刻骨铭心的伤痛,留下永远也无法消失的疤痕。天地之间,它将作为我们爱过的证据。伤痕累累的心并不可怕,它和战场上功勋卓越的老将一样,心上的伤疤是我们的骄傲。
我们曾经浴血奋战,然后得以存活。瞬间的伤痛是疤痕的永生。
任啸徐停止了动作,目光炯炯,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顾家臣看着他的眼睛,黑如曜石,灿若星辰。他觉得自己像是要醉了一般。被爱的感觉,是那么眩晕,充满了不真实。
我爱他吗?顾家臣用仅存的理智分析着。他先是点点头,然后摇了摇头。
任啸徐猛地挺动了一下。目光不满。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顾家臣忍住呻吟,将手指插进他濡湿的发间。
“我爱你。可是爱……我觉得不够……你说我是你的爱人,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是我的信仰。”
顾家臣用力呼吸,尽自己最大的力气说出这句话。这句他心中曾经想过无数遍的话。
任啸徐对他而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每一个相拥而眠的星夜,他都会在心中想上无数遍。
呼风唤雨的爱人?
青梅竹马的情人?
霸道蛮横的暴君?
世所不容的眷恋?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朝圣的人,脸上那种淡然知足,又坚不可摧的表情。他才知道,原来在他的心中,任啸徐一直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他是仰望着这个人长大的。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活在这个世界,张开并不强壮的双臂迎接这个世界的风风雨雨,他曾经认为每个人都是弱小的,在风雨飘摇,在天地间茫然,不值一提。他觉得世上本没有所谓的伟大,或是依靠,或是彼岸。我们被出生,我们被活着,然后我们被死去。没有什么事情会完全按照人的意识发展。
可是他看着任啸徐,他突然觉得这个人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因为有这个人,所以他在忐忑的人生中看见了快乐,在软弱的拖延中看到了坚持,在猛烈的风雨中感受到了拼搏的意义。
因为这个人从来不曾放弃。不管是一件事,还是一个人。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就算是不小心把他扔在了某个地方,他也会回去找他。
有一次他问他的奶奶,为什么要信佛呢?
奶奶想了想,跟他说,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个念想吧?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活着是那么辛苦。
佛教是***念想,是她的信仰。任啸徐是顾家臣的念想,也是他的信仰。
“我才不是你的爱人呢……”顾家臣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在他耳边说,“我是你的信徒――”
不管未来的路会有多么艰难,我都感谢造物,让我遇到你。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软弱也可以是一种优点,无谓的死撑也是一种坚毅。是你让我知道这世界本没有什么门第宅院之分,王侯将相宁有种邪。是你让我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情意,只要坚持下去,就算在冰天雪地里,也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当任啸徐从包厢的一个插屏背后打开一扇门,露出里面一套完备的洗浴设施的时候,顾家臣才感叹这地方真是偷情出轨必备良包。
你说说,有什么人会在饭厅里装个浴室的?还带着浴池!
他不确定任啸徐听清楚了没有。那时候他们俩都渐进高潮,话音刚落就紧接着是沉重的呼吸与难以抑制的呻吟。而任啸徐事后并无表示,只是像往常那样抱着他去洗澡。
浴池的水偏热,顾家臣蒸出一身汗来,整个皮肤都红红的,像胭脂一样的粉色。他趴在任啸徐胸口,缓了半天,惊觉自己竟然说了那么肉麻兮兮的话。
这下要完蛋了,顾家臣心想。其实他说过更恶心的,说过更肉麻的。任啸徐有时候会强迫他说些甚至于下流的话。说那些话的感觉单纯地像吃到鼻涕虫,滑腻恶心。可是只有今天,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人蒸腾了。后背上一阵阵颤栗,连肌肉都抽紧了。说的时候他几乎紧张得像是要上战场,而说过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任务光荣回归。
能让你知道我的想法,人生都圆满了。你是我心所企求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