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奴婢求您了,回殿吧!”
“你走吧!本王想一个人在这静静。”
听此,莺莺震惊不已,她连忙牵扯住公子单薄的青衫,仰视着那张雪般苍白的脸,摇头哭劝:“公子不可啊......”
被她阻得着实有些困倦,他冷峻的眉慢慢皱紧,袖中拳头一紧,歇斯底里地兀自吼了一句:“走啊!”
“不...”莺莺一次又一次的违背彻底耗尽了他的耐心,他眸光一寒,覆手将她顺势推至一边,继而面不改色,朝那风雪深处禹禹行去。
雪中顿时一声“扑通”响,那一刻,她不堪一击的心彻底支离破碎了,豆大的雪一个劲地砸在她蓦然抬起的脸上,慢慢遮住了她的视线,泪眼遥望,深深恸哭,却终是弗及,直教她肝肠寸断。
她再也唤不住他,既看不穿他失落而去的背影,亦猜不透他骤然变幻的神色,唯剩他萧索的轮廓在风雪之中,点点淹没。
阿信死后的时光里,风尘府的日子流水般平静地淌过,公子对她未有任何刑罚,亦对她没有一句责备,不似从前,也似从前。就好像,谁也不愿重提旧事,就好像,谁也不愿再揭伤疤。
可对她来说,公子对她的一句责骂远远要比经久的不动声色要好受些,他二人之间的那层隔膜一日不捅破,压在她心里的那块千金石便一日不得落下。
她每天都守在公子的寝殿外,夜夜垂泪直至东方渐渐泛白,她每每阖上眼睛,总是在想,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真的觉着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不知道,那句歇斯底里地怒吼,让她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不在乎他眼里是什么,冷漠也好,嗔怒也好,厌恶也好,她都不在乎。她想,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甘之如饴吧!
可笑的是,公子竟连一个眼神都不再赐予她!
往事一幕幕不禁在她脑海中回忆起,这一路的风和雪不断侵蚀着那些画面,一念起,一念落,跌宕之间,每一根撕扯不断的神经皆要为之跳痛!
手中握着的雪被她越抓越紧,直到再也不能感受到一丝冰冷,可她却再也握不住那雪。
莺莺跪在地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汩汩地流了下来,雾鬓风鬟,螓首蛾眉,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却怎么也磕不尽这半生的深重罪孽,她一遍遍地质问。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她只不过是想救公子,她只不过想看着公子平平安安的!她只不过想守住心中一缕美好的欢喜。
生于这乱世,她本就命如草芥,可却又偏偏选在了宫墙之中,俯仰之间,生死论定。所有人都选择生,所有人都在费尽心思地往上爬,她一生何求?也仅仅是想着活着罢了。而那心中一缕美好的欢喜,便成了她余生活下去的动力。
如若这也唤作自私,那么这世上每一个各怀目的活着的人,是否也叫自私?
如果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那便算作天的不公吧!
可是巨头三尺便是天,咒这天又能如何?她注定逃不出去的!
褪去一身霜雪,莺莺终是站了起来,负着冰晶的长睫下,光泽尽失,心中犹念一句,“公子。”
风枝碧叶曾倚遍红墙,而今唯见寒枝影疏......
他似悄然停驻人间的哀鸿立于枝下,目光几度微凉,不由地暗自感叹,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
那一树树的荒凉颓败,那一寸寸的斑驳痕迹,让人不经意间便陷身于那夜的大火之中,他不禁兀自冷笑:“那夜的火,该有多烈啊!一切都烧没了,呵呵,都烧没了!”
自嘲作罢,他失落的目光缓缓落下,所有不痛不痒的兴致终是阑珊,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一抹匿于雪中的绚烂,仿佛是冥冥之中既定的指引,将他的目光牵引而去!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近身一看,霜雪欺压的枝桠之下,两簇雪悠花花开得正好,傲然于寒风之中,褪不去一身桀骜。
他终是不能相信,颤颤微微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又不敢触碰,他怕那终究只是他看遍荒芜后心中生出的一点点期许,他怕那终似镜花水月梦一场。
他无所负累地站了起来,站在那凄凄的雪中,再把姹紫嫣红看遍,那双原本好看的桃花眼无力地灿了灿,像天边忽闪的寒星,唇瓣缓缓扯开一个弧度......
漠沧无尘笑了,这一笑也是淡淡的,轻云一样,揉在惆怅里。
骤然,那纷飞的雪瓣雨点般直直地落在他冰冷的模样上,浸透在他两只深不可测的瞳孔之中,浩瀚的苍穹在他眼中寸寸辽阔,教人望眼欲穿!
“漠沧无痕!你看啊!我知道你看得见!”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落花院它还在!我亲手为你栽下的光景它没有亡,它没有亡!”
声声呐喊,他听不见,却也响彻于天地,回音阵阵长。
他声至哽咽,恸哭道:“不管你信不信,它都还在,你何不亲眼来看看,你何不亲眼来看看......”
寂寂的落花院,乃至整个风尘府,无处答应他,除了簌簌飞雪声,他咬着牙努力抑制住各种慌乱的情绪,下颚撑得僵硬,依旧坚持不懈将周遭的一切一遍又遍地来探勘,他知道,他听得见!
“漠沧无痕!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快与本王出来啊!本王命令你出来!你听得见的......”
他竭力撕扯着嗓子,声音愈显沙哑。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