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光线极暗。
只有七盏长明灯点在角落里。
灯油一层一层地垂了下来,淌成了一座小塔,有些发黑,显然已经干涸。
经年累月里,它们好像从未熄灭过。
“车老。”两个壮汉作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吱咯”一声,门被关上了,像耗子声。
将弄影收回目光,回过头朝上方那把靠椅望去。
靠椅的造型奇异,上面雕刻着一些奇怪的图腾,应该是老古物了,慢慢地摇着。
地面上垂着一部分从靠椅上掉下来的毛毯,貂皮制成的,棕黄色。
“嗷——”
猝然,一声狼叫,教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夹在腰间的暗器。
她谨慎的目光轻抬,原来是一只缱绻在手心里的橘猫。
她忍不住想要知道这只橘猫的主人,可靠椅上的面容却依稀难辨。
步步逼近,借着微弱的烛火,她终于看清了些。
老人,年逾古稀,面如槁木,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额头上的几道深沟犹如刀刻,比土壤还要贫瘠,暗黄色的斑,就是从这里开始向下爬的,一直爬到颈部。
见此,她的心不由地咯噔了一下,一种想要逃离的怯懦在心底油然而生。
“黎桑太子说了,天—降—祥—瑞。”
她目光一寒,盯着那双不见瞳孔的老眼,冷淡地说了一句。
出乎意料的是,一双鹰眼,睁开了。
黑暗之中,一盏长明灯,悄然熄灭……
人,忽然就跟丢了。
蒙尘的黑绸缎自顶部飘了下来,上面绣着一些毫无头绪的内容。
入到密室的白饵,瞬间有一种来到阎罗殿的错觉。
不过,将她拉回世间的,是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
一时间,却又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味道。
又好像是好几种味道掺杂在一起。
目光一转,一条冗长且逼仄的小道朝西面蜿蜒而去,与其说那是小道,倒不如说,那是一条臭水沟。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的时候,一些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她。
靠近那条“水沟”,在沟里可以很容易找到一些又圆又黑,像眼球却比眼球大一些的珠子。
她拾起一颗,凑到鼻下一闻,正是那种奇怪的味道。
“什么人?”
“水沟”尽头,忽然闪现两个人影,装扮与之前那两个壮汉几近无差。
她被发现了!
白饵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当即掉头撤离。
“什么情况?”将弄影正好经过。
“刚才好像有个人闯进来了。”一人回应道,另一人则已经去追了。
将弄影眉头一皱,“认识么?有看清他的脸么?”
“脸被遮住了,没看清。”
朱雀大道。
从黑金坊飞快逃离的白饵,沿着之前的路窜错了好几条巷子,才转到了璺宝坊。
她倚在路边一家花灯铺子下,缓了缓神,紧着眉头,再次回望之前的路时,那里车水马龙一片宁静。
她旋即扯下遮在脸上的黑布,喘了好几口气。
幸好跟进去的时候就掩了面,不然就被他们发现了。
她垂下眸子,看了看手心那颗黑珠子,心中的疑惑顿时滚滚而来……
“白饵!”
众里寻她千百度,可算是找着了。
“我找你老半天了!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是说好了在老地方会面的吗?”
将离舒了舒眉。
她怔了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实情告诉他。
自上次青崖边他与将弄影发生过激的事情后,提起“将弄影”这个名字,她便觉着危险,教人心中很不舒服。
她先是一个哑然,后是佯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可算是来了!我迷路老半天了!”
将离一脸鄙夷,“你好歹也在秦淮生活了十多年,这么大的一个人,也会迷路?”
白饵苦笑道:“你开什么玩笑?你也不看看秦淮有多大!光一个朱雀街就……就……”
三十?五十?
她顿了顿,“反正就很多个坊!大街小街也是屈指难数的。何况我这十六年都住在城外,朱雀街这般繁华的地方,来过几次,但来得不多!”
准确来说,这十六年大半的光阴都是在水榭歌台度过的,真正入朱雀街见世面,还是她红遍秦淮后的事。
那个时候,各街各坊的宅子、府邸,指名要她,于是,她才有机会乘着香车,来朱雀街走马观花地游一遭。
听白饵略带委屈且遗憾地说完,将离这才道:“马上便是酉时了,咱们得赶过去了!”
她点点头,顿时想起了她的胡饼!
“等等!我的饼还没取呢!”
将离一把拉住她几乎要飞起来的手,不疾不徐道:“不是我咒你啊,你要是以这副冒冒失失的状态入宫,准活不过半个时辰!”
一脸担忧地说完,松了她的手,将藏在怀里胡饼掏了出来,“在这呢!刚打听你下落的时候,碰上了那卖胡饼的老板。”
她思绪一紧,问:“他可有跟你说什么?”
“说了。说什么麒王府,说了一大堆,神神叨叨的,我寻思着这朱雀街好像也没这地,估计老人家老了,脑子不太好。时间紧,拿了胡饼就四处找你了。”将离回道。
白饵放心地点了点头。
若是让将离知道自己去过昌王府,定然会引起他的疑虑,幸好麒王府已是旧事了……
“不对劲。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将离盯着白饵迟疑地念叨着。
路边马车发出的喧嚣声长风一般扫过,她状似没听见他的话,而是提起兴趣突然期待地问:“对了!你给我造的弯刀呢?在哪呢?快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