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偌大的秦淮就像一头沉睡的狮子,慢慢苏醒过来。黄金甲和白银甲汇聚成流,开始从秦淮城流向雨花台,流向朱雀街,流向聚龙城,流向秦淮的每个角落。哪里有杀戮,黎桑军队的旗帜便插到哪里,可以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黑爪长髭旗一面接一面地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抹鲜艳亮丽的色彩,它们在一座座层楼叠榭、雕栏玉砌上迎风招展,不断发出着猎猎的响声,与那洋洋洒洒的风雪声,交织成一首勇敢无畏、不屈不挠的英雄赞歌,唱响了整个秦淮。
古老的洪钟绵绵不绝,雄伟的浮屠宫玄古九层塔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去,白眉长须随风轻扬,独对不远处的九辰阁,手中念珠有规律地拨动着,灯火摇曳着照在他的身后,将那影子拉得很长。
弹指间,浮屠宫千面琉璃、万象佛光的盛景再度出现,似盛世的繁花绽放出璀璨的光彩,就在世人声声的惊叹之中,炽云殿逐渐成了上千狼人的坟墓。
黎桑篦玉年元月一日,注定会成为令世人无法忘记的日子。那一天,驻守在北疆长达十八年的凯旋军从北漠打回了秦淮;那一天,黎桑太子带着黎桑军队攻破了秦淮城门,带来了秦淮最后的援兵;那一天,举世闻名的浮屠宫炽云殿变得支离破碎,聚龙城得到了拯救,而这世上再无千面琉璃、万象佛光的盛景;那一天,臭名昭著的雨花台变成了秦淮百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共同御敌的伟大之地;那一天,被风人持续占领了近一个月的秦淮大都城得到了解放,数万秦淮百姓获得了救赎,漠沧风国长达近二十年蚕食吞并黎桑仇国的野心一朝覆灭!
此时此刻,尚书府府门打开,一道栉风沐雪的身影忽然冲了进去,引得两个守门的小厮面面相觑,嘴巴半哑,呵着团团白气。
绿竹院一处破败的墙角,红梅负雪,微微绽放,飘出一阵淡淡的清香。墙的另一面,几个婢女和婆子将手中抱着的几大卷漠沧风国独有的服饰,齐齐扔进了面前的火堆,一个个咬牙切齿,眼神瞪得凌厉。
“大人!大人!”这会儿,书房的门忽然被急促敲响,门外站这个小厮,是季青云的随从,阿诚。
季青云正躬身于案前,处理战后各项事宜,他抬起头,见其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不满,继而埋下了头,“什么事?”
阿诚朝那案子上扫了一眼,“大人!您怎么还有心情处理这堆破事啊!太子正满城抓捕那些先前与风人有勾结的人特别是那些卖国贼呢!凡是替风人做过事的,有辱黎桑的,一个个都要被抓起来,说是要同漠沧风人一起斩首示众!以警万民!血洗国耻!”
他的语气嘈嘈切切,好似琵琶乱弹,可季青云却听不出一丝紧迫感来,他只是抬起头,从容地问了一句:“这与我何干?我是你所说的卖国贼么?”
被问得一时语塞,阿诚不知如何接口,焦急的脸色越发扭曲,最后无奈地蹦出一句:“大人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季青云埋下头,继续执笔。
“可是——”阿诚纠结着说出:“可是当初您不是暗中与李太傅有过来往么?而且……您将太子要您安插在雨花台的人,到最后悉数换成了漠沧东宫的人,太子若是发现了您在最后关头投到了风人的旗帜下,难保不会对您下手。依奴之见,大人还是趁机离开秦淮吧!”
“我做的,都是为秦淮的百姓着想的事,自当问心无愧。至于选择哪一方,根本不重要!我会不会被太子送上断头台,那还得问秦淮的百姓答不答应!”季青云斩钉截铁地说出。
“话虽如此,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如今,除了公主,太子是黎桑皇室最后的遗脉,况且他手握重兵,只怕,不日便要继位。待那时!怕只怕大人您在劫难逃啊!”阿诚语调愈加沉郁。
“……若太子还是从前的太子,那我便辞官。若那些百姓——”季青云声音顿了顿,松了口继续说下去:“若那些百姓偏信了流言,太子要我死,那我也认了!”
“这——”
书房,忽然安静下来。
“嘭——”的一声大响,房门骤然被推开了,哗哗的风雪吹了进来,雪粒砸了一地。
季青云蓦然起了身,望向门外之人时,整个人怔住了……
来者是将离。
说起,自凯旋军杀入雨花台,雨花台发生大乱之后,白饵便失踪了,雨花台前后,他遍寻无果,已是穷途末路,这才顶着泼天的大风雪,找到了尚书府。
此刻,他精疲力尽地靠在座椅上,猛地接过阿诚送来的一大壶热水,大口大口地将之灌入腹中,暂得喘息之机……
“阿诚!出动府之力,速去寻找白姑娘的下落!”
“是——”
吩咐下去后,季青云将身来在将离面前,宽慰着说起:“将离,你莫太过担心,白饵有武功在身,尚可自保,况且,眼下满城都是我黎桑的军队,风人伤不着她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就怕她——”将离紧着眉头,吃力地醒了醒眼,“自她在雨花台唱跳完那首古曲后,她整个人就跟死了一样,我是怕她承受不住那些误解她的声音,怕她——”彩虹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