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心态,他中途借口溜出了靠集体完成的劳力活动,擦着人群,上了二层阁楼,藏在一处,既不容易被发现,又是恰到好处听曲的地方。
倚靠柱前,台上传来的热场曲调,不断击打着他跳动的心扉。
今晚演奏的又是昨天上午的那首《桃花曲》。
上次在台前听到一半,大门外便传进了梅老板前来视察的消息,他赶忙调了头,跑去后院继续剥一百根玉米。
那后半段,还是他以替劳为代价赶走了劈柴的老伯,换了安静的气氛,听完的……
只可惜层楼阻隔,他听得很模糊,有一些,还是靠他自己意想的……
今晚他可不能再错过好机会,他得安安静静地把这首曲目听完……
原以为他可以闭上眼睛一直听下去,直到……
“李相逢你小子又在这偷懒!我可算是把你逮着了!”
“……王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说你小子太不厚道了吧!部人都在齐心协力掏粪、挑粪,你倒好,一个人在这睡大觉!”
“那个,我,不是,那……哎哎哎,我忘跟你们说了,我忌粪便!有粪癣……”
晚时,西院的茅房炸了……
骄阳似火的午后,台上繁弦急管刚刚落下,她微微侧鞠华丽落幕,下场前还是细腻莲步缓缓移,当那块帘幕一掀一落,她便暴走成风,可以让烛火骤熄的那种……
李相逢那边还在紧锣密鼓地为她准备下一场的服饰,她这边已经甩了两只花鞋,赤着脚扎进了临时的换场殿。
撸起长袖,一边扯着绑在头上的云鬓,一边喊着:“李相逢!茶茶茶茶!茶在哪里!我的嗓子快要烧起来了!”
“来了来了来了!”这边上完茶,他又急忙跑去拾鞋子,随后给她提来了事先准备好的拖鞋。
“好热呀!这天怎么这么热!”她刚牛饮完一杯茶,又忙着对镜拆花环,发丝拉拉扯扯,痛得她眼睛睁不开。
这会儿,李相逢已经找来了扇子,站在她后头,撒开劲地扇,扇得妆台上未掩的脂粉,龙卷风似地刮起……
一片云里雾里中,两个人差点没呛死……
“你要死啊!”她压着胸口,一副刚刚被抢救过来的样子,“上台前,不是让你记得阖上吗?咳咳——”
“我一着急干别的,给忘了!”李相逢一副大意失荆州后的样子,一边在她后背轻拍,一边挥手扬袖替她驱逐脂粉气。
“你别急呀……”
她反手抹了一脸的粉,火急火燎地起身,将他蛮劲推出门外,“我跟你说,我没时间跟你掰扯!我要是误了下一场!你也完了!”
“哐当——”
李相逢站在紧闭的门外,一鼻子都是粉。
他提醒:“那个,给你备好的衣服在二层格,看到了吗?”
半天,才听见房中传来两字。“闭嘴!”
他淡淡一笑,靠在墙上等了许久,直到那扇门打开。
她重新坐到妆台,对镜理云鬓。
他老实巴交站在门口,埋头抓耳挠腮间,距她越来越近……
“那个,这些天,怎么都没演那首《古相思曲》呢?”这话,他似是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开的口。
“客人没有订,我怎么演。”忙着佩戴耳饰,她半天才回答。
李相逢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一开始以为自己今天表现得好些,她一高兴,他便开口,问问她能不能再演奏一回《古相思曲》,没准她就答应了……
可是,他还是没把活做好,还帮了倒忙。
“你干什么?想说什么?”白饵不经意间抬眼,有注意到镜中的他,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说呀!”
那一瞬,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想来是最后开口的机会,与此同时,门外已经有管事的在催促了,“白姑娘动作再快些!马上就要登台了!”
他转头望了望,下意识去掩门,实则是暂作喘息。
“这是要把人催死的节奏!”她忽然碎碎念起,愁容满面。
他到了她跟前,好像又没了勇气。
眼看她便要佩戴完最后一件饰品,他知道,再不开口,便没机会了……
“那你什么时候再演奏那首曲子,一定要提早告诉我!”
一句话,硬生生被他断成了两种意思。
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
而她理解的是后一种,她说:“知道了,会提早告诉你的。”
开门,一袭盛装惊艳。
登台,又是一场台上台下的眼神契合。
一定要,早些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