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数月,二人终是重逢。
她轻抚他的眉间,竟是那般沧桑,似折入漫漫黄沙里的刀锋;侧脸处,还留有淡淡的伤疤,犹似雕刻在古墓前的碑文,无法触及原有的平整;还有手背,原本的伤口虽已结痂,却仍旧教人触目惊心。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他的状况,问他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笑着摇摇头,抓着她颤抖的手缓缓放下,安慰道:“我是一个杀手,做杀手的,哪有不受伤的呢,只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伤而已,不妨事的……”
白饵自是不信,她虽不通医术,但对于新伤与旧伤、轻伤与重伤之分,却是一眼可辨。
他总是如此,从未变过。
许是过往对彼此的伤害都太深太深,这一次,她不忍拆穿,亦或是说,千言万语一时间皆哽咽在喉间,脉脉不得语。
可有一点,让将离一下子从重逢的喜悦中惊醒过来,他捧起她的两只手心想要细看,那双原本抚琴的双手,究竟是怎么了?
那双手,本该比柳絮还要柔软,比微风还要轻盈,为何如今却爬满了那么多不属于她的老茧!
他急着问起缘由,她却一再逃避,直到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所有的诸如梦幻之类的东西一下子被什么击破……
一群守卫擎着火把急匆匆地拥了过来,最后停在了十步之外的地方,许是畏惧幺几的缘故,动作明显谨慎起来,还有几处炫亮的火光,似末日的流星,在她脸上渐次划过,像是在验证什么。
无声无息中,两处对峙了几个刹那之后,有人大呼:“逃犯幺几擅自出逃,即刻处死!放箭!”
直到那袭单薄的身影缓步上前,两只眼睛融在黑暗里,被怒火烧起之后,比赤焰还要耀眼。
“我尚未发令,你便敢擅自行动,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在这幽寂的林间,那声音仿佛从旷古传来,不断搅动着浮躁的人心,守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威风丧胆。
……
二杀阁,婢子急促的脚步声加上欢快的推门声,教将碧茹一时间心花怒放,她再也坐不住,摸索着站了起来,微笑地问:“怎么样!白练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脚步声一顿,然后莫名地消失了,将碧茹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小枝?小枝?”
听见小姐连连叫唤,婢子惊悸的眼神一抬,透露出心虚,“小姐……白练没没死……”
那抹微笑瞬间僵住了,像一具枯尸。
“你说什么!”
败局已定,婢子干脆和盘托出:“小姐!白练没有死!她,毫发无损!”
“这怎么可能!”将碧茹满是不信,“幺几呢!幺几呢!”
“幺几被白练降服了!如今被关回了睚眦囚……”将碧茹跌坐在榻上,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婢子紧着神色道:“守卫赶到时,幺几已经昏厥在林中,白练还赶在惊动江疏夫人之前将幺几押回了睚眦囚,这私放重犯一罪,也无由说起……”
“这怎么可能……”将碧茹开始震惊,心想幺几一旦发了兽性,威力难测,司中能够正面应付的杀手根本没有几个,莫说是她,即便是追云令的将敬,恐怕也难逃幺几的利爪,区区一个白练怎么可能敌得过……
夜半,江疏夫人那边请完罪后,白饵便去了之前和将离约定好的秘崖边。
当奎木林中,面对那群睚眦囚的守卫,她口中的那声号令一出,那些令她难以吐露的真相,终是在他的各种不可置信中,纷至沓来……
知道真相后的将离,懊悔不已,因为自己,她原本注定安乐无忧的余生,部毁于一旦!
而她却始终甘之如饴,特别是与他重逢以后,曾经的苦与泪,怎抵得过此时的半分甜。
她走近他身,对上他自责不已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将离你知道的,从逃离秦淮的那一刻起,我的余生便注定了不会安稳。你也知道,我所谓的余生是你一次又一次拿命换回来的,因为你,我才有余生可言,你是支撑我活下去最大的勇气,你若不在,我又岂会在这人世苟且偷生。”
“不,我不知道!”将离不甘心地晃了晃脑袋,眼中泪水翻涌,“我只知道是我害了你!是我!”
曾经,他对她最大的隐瞒,便是神将司。他尽可能地不去向她透露关于神将司的事情,便是不想她有朝一日涉身其中,谁知……
她为他擦了眼泪,微笑着说:“以前都是你守着我,我才有命活下来,如今换我来守着你,又有何不可呢!”
将离蓦然看向她,眼神里满是决绝,所有的意念一瞬间仿佛融进了沸腾的血液,将她紧紧抱住,他发誓,他要用尽余生所有力气守着她,护着她!
即便余生注定是一场兵荒马乱。
……
睚眦囚中,东尽头。热点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