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夜幕包裹着万寿宫,安福殿前,早秋盛开的菊花,凋零了一夜。
黎桑韫这一觉,又是噩梦连连。
窗子外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群宫妃挨到平旦--距太阳升起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候,已陆陆续续从安福殿离开。
海姑姑独自守在榻前,与交握太皇太后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过,紧着神色,连连唤着。
黎桑韫,几度浑浑噩噩,再睁开眼,面容沉郁,仿佛是一夜白头,整个人就像是走了一遭阴曹。
终见太皇太后从噩梦的纠缠中逃脱出来,海姑姑目中满是哀伤,“太皇太后,您老……您老,可还好?”
那纸般薄瘦的声音带着哽咽。
拭了拭眼角的泪,再看向她老人家时,脸上一怔,忽然满是心疼……
黎桑韫,独自盯着那天花板,眼珠子陷在深邃的眶里,不转一下,神情是异常的平静。
“是欢妃……是欢妃,她回来了!”
“太皇太后,您,您在说什么……”
“欢妃来寻哀家索命了。”
海姑姑极力抿着唇角,摇摇头,与那只手交握得更紧,“太皇太后,您是做噩梦了!那不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极力安慰着,泪光一闪,忽见她老脑袋轻晃一下,万般无力地喟叹一句
“九皇子-元辰回来了……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黎桑韫阖上了双眼,只此一身,似秋风萧瑟,前尘往事,如洪波涌起。
每一次的惊涛拍岸,都不禁在心弦叩起许多回响。
六年前,万妃倒台,最后燃宫,就此牵出当年一段真相。
当年,大公主沐禾远赴漠沧和亲,徐皇后因此与天子生了误会,渐渐离心,又因思念过重,自此沉郁不振,还为此大病一场。
与徐皇后同年进入辰王府,辰王继位天子后,不甘天子三千宠爱只在徐皇后一身的万妃,看准时机,借徐皇后的病,在暗中大做文章。
先是勾结连太医以妙药让徐皇后病情加重,从此一病不起,与那病榻纠缠上;随后借欢妃的出现,离间天子与徐皇后二人的心,再将病因栽赃给心思单纯、对后宫一无所知的欢妃,从而逼得徐皇后对欢妃恨之入骨,直至,起了杀心。
借徐皇后之手除掉了饱受荣宠的欢妃与临盆的九皇子,这个时候,徐皇后自己,也即将被久病难医的病根拖死。
从此万妃得道,权倾六宫!
那一晚,欢妃在筱苌宫因难产而死;徐皇后在蛟萃宫卧榻垂危;万妃站在两座宫殿之间,隔墙哂笑。
但她怎么也没料到,天子为了徐皇后,名为下江南、巡民情,实为不辞辛苦远赴千里,终寻来救命的草药。
随着欢妃的离世,天子终是事与愿违。
黎桑与漠沧战争虽因和亲平息,但局势始终微妙,遂与当时实力强大的南靖允国联姻,借此修好,结为盟友国,以震慑漠沧。
欢妃离世,南靖皇悲痛万分,从此对黎桑一直采取漠视态度。
天子躬身守在蛟萃宫,亲自料理徐皇后饮食起居,逐渐,徐皇后大病痊愈,恶疾终除,第二年,诞下二公主昭锦--黎桑凤钰。
而天子至始至终对欢妃心有愧疚,为纪念欢妃,将筱苌宫更名长欢宫。
随着万妃的倒台,当年欢妃难产而死一事,也开始有了些声响,天子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得知当年那个被秘密处理掉的死婴--即九皇子,被宫人偷偷转送出宫,尚在人间,遂秘密派人前往民间暗中探访,整整四年,从未断绝……
犹记筱苌宫,欢妃腹中胎儿临盆日,她暗中命人以金针刺入盛有汤药的金盏,因其毒,无色、无味,颇有--玄空鬼手之妙,可逃过重重验毒关卡,致杀人于无形……
终将欢妃,送上黄泉之路,而欢妃真正死因,成千古之谜。
“哀家!才是害死欢妃的,罪-魁-祸-首!”
黎桑韫目中淌泪,锤击胸口,悔恨不已,这六年来,每每想起当年之事,便教她喘不过气来……
海姑姑忙扼住太皇太后的手肘,泪流满面,连连摇头“不,都是先皇后太偏执!是先皇后太偏执啊!正因当年的先皇后太偏执,才轻易上了万妃的当!”
是啊,当时的皇后太偏执!
殊不知,为了弥补大公主的遗憾,弥补对她的亏欠,大皇子诞下那一天晚上,天子便暗中立储,待大皇子三岁后,拿出诏书以告天下--立之为太子!
“元礼……”
气氛死寂了许久,海姑姑忽然听见什么,“太皇太后……”
“元礼呢,他来了吗?”再开口,黎桑韫唇角苍白,吐气无力,眼神游弋在偌大的寝殿,十分凄迷。
终于听清楚了什么,海姑姑忙紧着心说“君主他,尚未来过!”
“尚未……”
忽见她老人家眼中期盼的神色一沉,海姑姑心中猛地愣了一下,忙想着转圜“太皇太后莫急,许是君主还在忙政事,等他忙完了,便来了!啊?”
黎桑韫微微偏头,看了眼那即将烧尽的烛火,心中哀哀叹息……“是啊,夜宴之上,世事纷纭,层出不穷,那么多事一下子击在他身上,他一个人,又要如何去承受……”
海姑姑目光跳动,被那话中另一层意思惊住,脑袋下意识一摇,赶忙合住她老人家的手说“不会的,不会的……君主最是孝顺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