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桑韫靠在那里,目光停在那掩月的琉璃窗上,渐渐出神。
安福殿前,桂花落了一地,落在他的脚下,像细腻的雪。
却没让人察觉。
他一袭清影,伫立在铺满桂花的道上,花落了千年,他立了千年。
石蹇正想上前询问为何不继续上前,便见君主蓦然转了身,他目光一跳……
“陛下,咱们,不进去了吗?”
他追了上去。
一个声音,等快走出宫门时,才传了出来。
“天色已晚,皇祖母,定然,已经睡下,便,不再,打扰!”
宫门外,石蹇蓦然停了下来,看着疾步离去的君主,想到,昔日时的画面……
“陛下,都这么晚了,太皇太后肯定是睡下了!要不咱回吧?”
“不行,一日不见到皇祖母,朕便一日不安心!朕就在寝殿门口望上一眼,那个,你动作大,你便守在外面吧!”
意识一晃,见君主已走远,他旋即追了上去。
海姑姑双手推开两扇殿门,蓦然抬眼,周遭的一切融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如既往地平静,唯有那宫门之下,灯火昏黄,一帘花雨,绵绵不绝。
……
翌日,风华殿。
“花落自知罪孽深重,特来请罪!”
无痕侧立着身子,站在明亮的轩窗前,阅读奏折。
他偏头看了阶下之人一眼,“花落姑娘何罪之有?昨夜多亏了你,及时发现了东风恶的阴谋,并凭香寻踪,找到东风恶,因此平王他们才能找到朕的具体位置。姑娘快些起来吧,朕不但不会降罪你,还会赏赐于你!”
桃花落轻轻摇了摇头,眼中不见喜悲“此事,皆是因花落的疏忽所致……花落待在红酥班两年,竟不知,师兄他,暗藏居心,一直以来,借花落,窥探陛下动静。更不知,红酥班,班主,便是那,人间暗流……”
“他若不想让人知道,你又如何得知?”无痕朝其淡淡一笑“只是,而今知道了,东风恶的任务也完成了,今后,红酥班‘金童玉女’中的玉女,此后,便要落单了!”
桃花落也淡淡地笑了,只是,眼神很快便陷入了淡淡的哀愁,“夜宴之变,陛下精心准备的重圆,未能实现,不知,夜宴之后,陛下,有何打算?”
无痕掩着手中的奏折,抬头兀自想了想,换了轻松的语气,道“朕决定了!不再强求。”
“陛下……”桃花落心中顿了一下,她知道,那双无光的眼睛不会骗人。
然后,听见他说。
“三个月前,闲池阁中,她始终没去看的那场结局,三个月后,鸾凤台上,到底未能实现的重圆,”
他声音顿顿,眼中满是青坡的画面,月光下的合奏,雪夜里的共舞……
唇角微微一抿,断了声音才续上,他说“纵然她再恨朕,朕始终相信,在她心中始终住这一个李愚,朕也相信,她跟朕一样,始终都忘不了,两年前,在秦淮与彼此有关的一幕幕。所以,朕一直试图旧景重现,去唤醒她那段尘封的记忆,朕以为,等她有一天终于想起来了,她便会再次回到朕的身边。可是啊,她看朕的眼神,再也不一样了,无论是愿意静下心来听朕说话的时候,还是在朕面前伪装的时候,再也不似从前了,有关李愚的那段记忆,似乎彻底在她脑海中抹去了……”
他总是在想,倘若有一天,她不再恨自己了,是否,也只是,相见时,心底不再有恨,眼中,是无波无澜……
“朕,不觉得遗憾,朕,只是忽然之下,想透彻了。戏台之上,朕一直追寻的结局,终不是真正的结局,真正的结局,还得朕自己,一步步,走下去,可能,明天便是结局,也可能,永远不会有结局。”
“陛下能这般想,花落便彻底了然了,”她手揽裙裾,盈盈起身,微笑道“陛下不必气馁,昔日,您在红酥班所为,现在看来,许是不足为道,等有朝一日,云开雾散,必能引来一作绚丽虹桥!”
她的话,就像一线阳光,蓦然照进了他的心底,无痕唇角微扬,点了点头。
这一刻,桃花落嗓音忽亮,让整个大殿忽然明媚
“陛下,花落也决定了!从今往后,继续留在红酥班!花落要将有关歌女的故事,唱响整个黎桑大地!终有一天,黎桑的百姓,都会知道,两年前的雨花台上,歌女-白饵,不惜背负万人责难,英勇救国!”
这声音一响,蓦然在无痕心上,叩起许多回响……
两年前,在那个尸殍遍野的战场上,硝烟弥漫,当地的流民,逐渐放弃等待援军的到来。
她一曲清音、一袭惊鸿影,冲破无尽的硝烟、血泊飞溅起涟漪,引来无数流民拥趸。
援军赶到之时,四处没有响起流民的呐喊,他胯下的战马,逐渐慢了下来……
营帐之中,他第一次,将心事向一个陌生的女子,倾泻而出。
蓝缕女子,转身退到营帐中央,栖身拜言“陛下放心,花落定不负厚望,将歌女的故事,编奏成曲,终有一天,有关她的故事,会在整个黎桑传遍,只要她在一天,便不得不听见这些声音!”
后来,终不负厚望,短短两年的时间,从无名女子,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虔南丹蔻指,而有关当年所谓叛国歌女,以身为饵、英勇救国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从未断绝……
……
“陛下,事情不妙!”
原本前往凤舞殿打探翾妃动静的石蹇,再回风华殿,带回来的,没能是翾妃主动前往风华殿请见的消息,而是另一个噩讯。
“司徒皇后忽然领兵围了凤舞殿!翾妃娘娘已是处境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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