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蕊姬坐在东边的席位上,这一桌都是今日来宾中的孩子,少至三岁,大不过十二岁,叽叽哇哇坐了一桌。赵蕊姬看着吵闹不休的一桌子弟弟妹妹,心中的郁躁无处可放,只得不停歇地喝茶。抬眼瞅瞅男宾席,才比她大一岁的堂兄已然坐到了大人桌,正与身侧的某位长辈谈笑风生。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赵蕊姬恨恨地捏了捏茶盏,眼角余光瞟见赵蕊芯闪了进来,面色愈加沉郁。方才若不是赵蕊芯从中作梗,只怕此刻她已名正言顺地留下姑母了。
赵蕊芯摸到母亲杨氏身边,觑着虚光同上首的祖母见了礼,软声撒娇要与母亲同桌。杨氏讪笑,这一桌是女宾席的首桌,尊位坐着老夫人,其余位都是赵府最亲近和家世高的亲眷,一个晚辈硬要添进来,怎么着都有些怪异。杨氏扯了女儿一把,低声嘱她去东边的晚辈席。
赵蕊芯扭头瞧见赵蕊姬也在那一席,脸色僵住,复又回头央求母亲。
老夫人自二孙女回来之际便有些神色不虞,此刻虽听不清她同杨氏说些什么,但老谋深算的她从二孙女扭头瞧大孙女的那一眼便猜了出来,嘴角的笑愈加僵硬。今日是嫡孙的抓周宴,前头二孙女的揭发她只当是不知情而无知,可若此刻还不会察言观色、见好就收,难不成真要在外人面前将赵府的面子丢个干净才好?
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药丸瓶,老夫人只觉得额角突突跳。幸而自己早有所备,否则暖阁那一刻,丢脸的就不仅仅是二孙女了。
杨氏也是冷汗连连,暖阁的事她刚才听婆子禀报了,虽气愤婆母偏心大孙女,但略一深思她便知其中有蹊跷,过后也颇有些埋怨女儿莽撞,未查清缘由就出手,白白丧失个好机会。前头的事按下不表,这会儿确是不能任性之际。婆母极看重颜面,女儿赖在这不走已是大忌,若强行坐在此桌,只怕婆母愈加厌弃自己,当这是自己没教好女儿。伸手推开女儿,杨氏稍稍硬了语气,让赵蕊芯去晚辈席就坐。
赵蕊芯还欲挣扎,被杨氏一记眼神堵了回去,只得悻悻然去了东边席位。
今日孩子来得不多,这桌席位空了两个,赵蕊芯捡了个离赵蕊姬最远的位置坐下,也顾不得旁边孩子打闹,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只是在赵蕊姬未曾察觉的空隙,丢了个刀子似的眼神过去,实足的怨愤模样。
虽然赵蕊芯那一记眼神极隐蔽,赵蕊姬依旧捕捉到了,只是她不在意,只要赵蕊芯不再存心找自己的麻烦,也不再坏自己的好事,赵蕊姬愿意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先前的计策被赵蕊芯破坏,眼下也不适宜再拿祖母作伐子,只得日后再想办法邀姑母来府上,借机再留人了。
宴席结束后就是弟弟的抓周礼,赵蕊姬想着快些用餐结束,去后堂查看仆人是否准备妥当。母亲管家宽容,府内仆人犯些小错,母亲都是叮嘱一番就揭过,这抓周礼关切到弟弟的未来,赵蕊姬不想突生枝节。
草草吃下几口,赵蕊姬起身,不想与一过来伺候的丫鬟撞在一处。那丫鬟手捧着一盆清水,哗啦啦泼了赵蕊姬一身。丫鬟深知犯了大错,脸色刷白,扑通跪地上连声求饶。
赵蕊姬知是自己突然起身所致,正欲挥手让丫鬟起身,忽瞥见身旁的小孩正笑得一脸诡计得逞的模样,又抬头看向赵蕊芯,果见她眼神略躲闪,心中了然。虽不知这丫鬟是否是赵蕊芯所指使,但眼下宴席正酣,就算要净手也得再等上些时辰,所以这丫鬟的经过定然也是算计好的,不过赵蕊芯能算到自己会提前起身,倒还算她有些心机,赵蕊姬冷呵一声,着丫鬟自去管家那里领罚,抬脚往后堂走。
幸好此处离兰溪园不远,赵蕊姬在后堂的内室脱了被浸湿的外衫,围着火炉烤了一会儿,便见红袖捧着衣裳匆匆而来。换过衣裳,赵蕊姬在后堂查看过弟弟的抓周礼,确认无误后便等在后堂。
百无聊赖之际,一人掀帘进来,却是堂兄赵耀华。
“阿蕊可还好?”赵耀华挥手示意赵蕊姬不必多礼,宴席中的一幕没逃过他的眼睛,只是他不确定赵蕊姬是否知晓赵蕊芯故意在那孩子身侧耳语了一番,还使走了自己的丫鬟,没过片刻,就有了丫鬟端水上席。赵耀华在纠结要不要将自己所见告知赵蕊姬。
赵蕊姬以为他是来关心自己的,当下摇头,手中把玩着件玉珠算盘。
“坐你身旁的孩子,在你起身前曾在阿芯身侧摔倒过,被扶了起来还安抚了几句。”赵耀华见她神色淡淡,仿佛并未将被泼水一事放在心上,忍不住开口提示。
“我知道,多谢堂兄提醒。”赵蕊姬不曾抬头,拨着算盘回他。小孩摔的那一跤颇重,又张嘴哭了一瞬,赵蕊姬自然是听见了,只是那时她没心思招呼,就未曾抬头查看。至于赵蕊芯哄人指使,也是她后来在小孩大笑中想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