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陆老太太坐着马车,连夜赶回了娘家——方家大宅。
她下了马车,急匆匆的进了方宅大门,在方家丫鬟的引领下进了内宅的一处院子,她脸色凝重,边走边问:“我嫂子她怎么样了?”
丫鬟神色也有些凝重,答道:“我家老夫人今天下午犯的病,咳了好多血,最后竟昏了过去,刚醒过来,您就来了。”
“那找人给她看了没有?她身子有没有好些?”
“好着呢!死不了!咳咳咳咳1
屋内传来方老太太的叫声,随后便是一阵阵骇人的咳嗽声。
陆老太太连忙进屋,看到床榻上不断咳嗽的憔悴嫂子,不由得感到心疼,连忙上前给她拍拍背、顺顺气。
“咳咳!不用你管我1方老太太虽咳嗽难耐,但还是甩开了陆老太太的手。陆老太太见她这样,无奈的摇摇头,朝旁边的丫鬟招招手,让其去伺候方老太。
丫鬟们立刻忙活起来,有的帮方老太抚背顺气,有的帮方老太喂汤药和热水,半晌之后,她总算缓和下来,不再咳嗽,但脸色依然阴沉,靠躺在床榻,不搭理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摆摆手,让丫鬟们出去,然后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淡淡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现在屋里就我们姐妹俩人,你心里装了多年的话,趁现在尽管说吧,入土后就没机会说了。”
方老太太冷冷一笑,“姐妹?你还好意思跟我称姐道妹?当年我信了你亲上加亲的鬼话,让我和你兄长的长女方如梦嫁给了你儿子,结果你儿子和那个狐狸精乱搞,活生生逼死了她!现在又让我的外孙娶一个害死我次女的仇人的女儿?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
陆老太太神色黯然,语气依然冷淡:“你是听说了雪儿和一寒的婚事,才气急犯病的吧。”
“雪儿?叫的可真亲热呀!她可是那个庸医的闺女!害死我次女的凶手的闺女!你不让那个贱丫头和那个庸医一并去死就算了,还要八抬大轿迎娶她进门?你的心怕不是石头做的1
“行了1陆老太太面露怒色,“亏你还是医药世家的女人,这种恶毒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陆老太太站起身,瞪着床上的方老太太,冷冷道:“你怨我?那好,我问你,当年方家生意不景气,险些家道中落,是谁让陆方家结亲,用大帅府的家财资助方家,才让方家重新站起来的?你住的这宅子,躺的这张床,包括你喝的这碗药,哪样花的不是陆家的钱?任何人都有理由怨我,唯独方家没有1
“那如梦呢?她做错了什么?她对你那好儿子一往情深,结果你们陆家人那样糟践她1
陆老太太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没了先前的气势,她坐回了椅子,叹道:“也怪我教子无方,当年一个没看住,就让他和那个戏子搞到了一块,还整了个私生子。可那个戏子怀的毕竟是我陆家的骨肉,而且我儿子的身体从那时候起就愈发不好了,以后很难再有子嗣,难道你让我狠心抛弃陆家的子孙吗?我只是希望陆家能够人丁兴旺,以免将来绝了后,这才劝如梦她接纳这个姨太太进门,却不曾想,她那么想不开…….”
“哼!你们陆家有的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当年是这些话,现在也是这些话,我说不过你!如梦的幸福算是被你们家给毁了,可你现在竟然还想毁了我外孙的幸福1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一寒和雪儿自小就订了娃娃亲,还是如梦自己订的,而且雪儿聪明贤惠,还精通医术,不管是对陆家还是对方家都有好处,怎会毁了一寒的幸福?”
“那个贱丫头可是柳芸芳那个庸医的种儿!她那老娘害死了我的次女,难道你忘了吗?”
“什么贱丫头?人家有名有姓,她叫骆文雪!我当然知道她是柳芸芳的女儿,但是当年的事是柳芸芳造的孽,关骆文雪什么事?方家没有救治好的人多不胜数,难道你也要跟着陪葬不可?”
方老太太被激的咳嗽几声,继续道:“刚才还跟我姐妹相称,现在就为了一个外人和我作对?”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孙子的媳妇!我替她说话有什么不对?”陆老太太的神色坚定,“更何况,我让她嫁给一寒,不仅仅是为了陆家,更是为了方家!你扪心自问,现在方家医馆的生意如何?是不是大不如前了?学徒的技艺也是半吊子吧,好在现在有我们两个老家伙活着,可以靠着大帅府的名声和资助过活,但我们俩入土后呢?方家又能撑多久?所以我必须找个精通中医的年轻人来替我们打理这些产业,而骆文雪,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天赋异禀,对中医又有独到的见解,是个难得的人才,难道就因为她是某某人的女儿,我就要放弃这个好姑娘,放弃挽救方家的机会吗?”
方老太太顿时哑口无言,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毕竟是我外孙的婚事,我这个外祖母必须得替他把把关,过两天把那个骆文雪叫来,我得瞧瞧她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骆文雪在霍公馆住了一晚,早上才起床,就被告知方老太太要见她,正巧霍司令父女俩也打算去方家看望,待会儿就开车载着她一并去。
霍晓蝶很早就起床了,她站在落地镜前,打量着镜中身穿浅色斜襟衫的自己,左看右看之后,皱了皱眉头,“怪了,我看骆文雪就是这么穿的呀!怎么我就穿不出那种感觉呢?”
方老太太和陆老太太一样,都是守旧的老人,最看不惯大衣皮草之类的洋装,所以霍晓蝶每次去看望外祖母,穿的都是适合少女的中式服装,而今天,她破天荒的买了件老式斜襟衫,就是骆文雪赴宴时穿的那一款。
中式斜襟衫向来适合中老年人,可骆文雪年仅十六岁,却穿出了这种衣服的沉稳大气,衬得她整个人格外有气质,所以很多人都夸骆文雪衣品好,陆老太太更是赞不绝口,所以霍晓蝶也学着她买了件相同的穿上,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霍晓蝶还比骆文雪大两岁呢,自觉不会比她差,可是同样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甚至觉得自己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所以细想之下还是决定不穿了,省的招别人笑话。
最后还是在霍司令的建议下,改穿一件米色的连衣长裙,虽然是洋装,但胜在朴素淡雅,外祖母不会说什么的。
霍晓蝶和骆文雪穿戴好外衣,就跟着霍司令出门,坐上汽车,前往方宅。
车上,霍晓蝶右手撑脸,看了看旁边的骆文雪,轻笑道:“我可要给你提个醒,外祖母可不比我好说话,待会见到她,她肯定要给你个下马威,你可要小心着点。”
骆文雪浅浅一笑,“我回岳城后,给我下马威的人太多了,早就习惯了。”
霍司令开着车,淡淡道:“你马上就是大帅府的儿媳了,岳母她应该会看在陆家的份上给你些薄面,只要你别提她儿女的事,她应该不会为难你。”
“我一直听说方老太太的身子不太好,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我母亲和大姨的事儿呗。”霍晓蝶淡淡说道:“外祖母本来身子就不好,当年大姨出事,她就积郁成疾,后来母亲出事了,她就彻底卧床不起了,你说…..她的病都是谁害的?”
骆文雪听后一阵沉默。
“不仅仅是那些事,还有方家内部的一点糟心事。”霍小蝶又补充道:“我外祖母的长子,也就是我大舅,早年意外过世了,现在方家大大小小的生意由我那舅母操持着,可在方家二房的长辈们提出让二房老爷管理方家产业,可那方二老爷能力平平,甚至有些败家,所以我外祖母抓着方家产业不放手,宁可让舅母管也不交给他,所以现在大房二房闹得有点僵。”
骆文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来深宅大院里的人,终究是把个人利益看得更重。
方宅内院的卧房里,方老太太坐在床上,方大夫人和方二老爷坐在旁边,伺候她喝汤药。
房门刚一打开,霍晓蝶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外祖母1霍晓蝶热情的抱住方老太太,亲热无比。
“哎呦呦呦!你这个小淘气1方老太太也亲昵的抱着她,气色瞬间好了不少。
“晓蝶,你外祖母身子不好,别惊着她。”霍司令将房门关严实,以免冷风吹到方老太太。
“谁说晓蝶会惊着我?我外孙女来了,我的病就好多了,比吃灵丹妙药还有效1方老太太慈祥的抚摸霍晓蝶的脸,然后将床头柜上的果盘里的一个苹果递给她,笑道:“我们晓蝶已经长大了,是大姑娘啦,马上就要到婚配年纪了,有没有喜欢的公子哥?叫你爹抓回来送给你。”
“外祖母!你胡说什么呢1霍晓蝶小脸一红,娇笑道:“追求我的人多不胜数,我只是还在犹豫选哪一个好呢。”
“那就尽快选吧。”方老太太眼神有些黯然,叹道:“我都七十岁了,身子一天比一天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成婚的那天。”
“外祖母!不许胡说1霍晓蝶挽住她的手,娇嗔道:“你当年说好,等我生了宝宝后,给他们送压岁钱呢!你可不许反悔1
“好好好1方老太太再次展开笑颜,怜惜的摸摸霍晓蝶的脸蛋,“就算是为了你这个小淘气,我也得活到一百岁1
“一百岁不够!得活到两百岁!我孙子们的压岁钱也不能少1
“好好好!你让我活到三百岁都可以1
方大夫人看着这对祖孙其乐融融的样子,欣慰一笑,可眼里却流露着伤感。
霍司令很机敏,立马察觉到了方大夫人的眼神,勾了勾手指,将她叫道了隔间的屋里,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句实话,岳母她的病能治好吗?”
方大夫人无奈摇摇头,“说不准,上一次犯病就差点没挺过去,我们拼尽全力才将她抢救过来,现在全凭汤药吊着精神,谁知哪一天就…….”
霍司令也长叹一口气,“生死有命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以后多带晓蝶来看看她好了,让老人家最后的时光开开心心的也好。”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进了屋,走到方老太太面前,说道:“老夫人,骆家三小姐来了。”
方老太太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扣了扣碗盖,淡淡道:“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那个骆文雪究竟生的怎么个天仙模样,让我那老姐姐和外孙那么着迷于她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