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时候,不算匆忙,却还是有些狼狈。
梁鹂没有相送,她不曾忘记山寨中的两年,但有些事情,不是那个人,此生就都无可能。那晚她没睡,而是去了殷予怀从前的书房。
她寻出了那个殷予怀一直藏着的红木箱。
她没有犹豫,直接用匕首,砍掉了箱子上的锁。
随着箱子打开,一股浓厚的油墨气息,涌入她的鼻腔。看着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画卷,梁鹂怔了一瞬。她其实猜到了,但是好像,还是有些惊讶。
她认真地看了每一幅,然后,燃起了旁边的炭火。
那些他曾在无数个日夜用尽心血绘下的画卷,都缓缓地消噬在了火中。
他此后定会在她身旁,为何需要这些画?
将最后一幅放入火中的时候,她眸中很是冷静。
不需要。
烧完了画,红木箱底的东西才露出来。她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的东西,她很熟悉。是她送给殷予怀的玉兔。
当时她骗他说,幽州有一种习俗,那只四处都雕坏了的兔子,是“残耳兔”。
自然,是假的。
这是她雕刻的第一只兔子,所以,雕坏了很多地方,甚至耳朵都残了一只。
她其实后来又雕了好多兔子,每一只,都比这一只要好。
但她还是把这一只送给了他。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想把第一只送给他。
即便第一只残破,丑陋,四处都是缺陷,但那又怎样呢?
只能是他的,也只会是他的。
梁鹂很少对自己坦白自己的心思,但她从未否认过很多东西。
她的爱意,同样沉默。
那日颓玉来寻她,说了那些后,她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就明白了殷予怀的想法。很简单,却,很有效。
她不得不承认,偶尔,殷予怀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她现在的人生中,会迎来的最浓烈的一笔,无非是他的死亡。
无论他所设下的局,有多少破绽,事后,有多么一戳就破,都不重要。他只是用生命,最后地在证明,他的爱。
那些她曾在废院被辜负的一切,无论曾经多么深重,在以他生命为墨的浓烈一笔中,都只会变淡。那些她不承认的过去,否认的自己,在他的生命消逝后,都将回来。
他所想的,没有半分问题。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即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爱她,但她依旧很生气。
或许,可以说,这是她有史以来,最生气的一次了。
她厌恶他如此对待自身,如此放弃生命,厌恶他,从始至终,甚至没有想过,她余生的一切。但她说不出他自私这样的话,即便偏颇如她,也需得承认,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殿下,为了她,一步一步走下神坛。
她曾在废院中,不住地仰望。
后来,他将那些,都加倍地还了回来。
原来矜贵如他,也会自卑。当她第一次看见他因为她低下头时,她不曾惊讶,只是沉默。她需要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悲,他的哀,她要他在一次次拉扯中证明,在一场场绝境中选择。
可他,再没有让她失望一次。
那些曾经在大火中被毁伤的一切,他一点点,一点点,慢慢地让她拥有了。
例如信任,例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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