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慈和尚乃是百余年前的人物,曾名噪一时,被誉为栖霞寺彼时最有可能证见三平等观,显得成佛的僧人,但后来渐渐销声匿迹,自进入千禧年后更是毫无半点音讯流传,不少人都以为其人已经坐化了。
唯独志通这等真传法嗣才会知晓,安慈和尚仍在人世,只是遐栖高蹈,轻举绝俗,不再出头露面罢了。
便是四年前的重光大典,都没有将这位大和尚请出来。
换言之,此次动用顶骨舍利,难不成……
志通思至此节,心中一凛,旋即对志常道:“稍后见了大和尚,你万不可轻率冒失,全当是在自家方丈面前。”
志常嘴角一抽,虽然不曾听闻安慈和尚的名号,但见师兄说得郑重,还是应了下来。
两人随五司的石姓男子一路前行,绕过大雄宝殿、舍利塔等建筑,往山后岩室所在而去。
一路翠嶂摩天,烟痕吐绿,与前山繁华大不相同,自有清净禅意弥散,使人心中生出平安喜乐之意。
崖前洞窟密布,大有数丈,小仅盈尺,内中各色佛像或坐或立,造型古朴,神态安和。
石姓男子虽对佛道之事有一定了解,但终究不曾与神佛交感,此时看来只觉窟中诸多造像栩栩如生,不愧是被誉为“江南云岗”的栖霞山千佛岩。
而在志通与志常眼中,却有滚滚念力自虚空中而来,盘旋山崖之上,于东、南、西、北、上、下六方世界显现诸佛形貌,咨嗟称赞、诚证护念,隐成坛场之状。
有三三两两的栖霞寺僧众坐于此间,正与根本主尊气机交感,心中观察参悟,对外界不闻不问。
而在一处倚山而建的砖砌殿门外,一名身材瘦小的年老僧人安坐于此,眉眼祥和,背后匾额高悬“无量”二字。
“法门僧人志通,携师弟志常,见过安慈大和尚。”
志通上前,双手合十,对其人肃容一礼。
“愚僧记得你,”安慈法师看向他,面露笑意,一时间志通三人同时心中喜乐,“当年我与澄观师兄对弈,是你在旁侍立。”
“正是晚辈。”志通定了定神,知晓这位大和尚的禅法甚是高深,顺情顺境,能以己心感他人之心。
“敢问大和尚,此次栖霞寺以顶骨舍利举办供养法会,究竟所为何事?
“天下十方丛林,可知内情?”
“出家人不打诳语,”安慈和尚摇头道,“此次栖霞寺之举,确实未曾向各方同道通传。”
他伸出枯瘦的食指,在空中虚虚一画,将整个千佛岩圈了进来。
“你们可知此地有多少佛像?”
志通和志常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而那石姓男子闻言却是回忆片刻,而后笃定开口:
“千佛岩乃是南朝时所建,共计二百九十四座佛龛,造像五百一十五尊。其后各朝陆续有所增补,总数在七百上下。”
见法门僧人惊讶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来时做了些功课。”
“石施主所言不错,千佛窟虽名千佛,实非千佛,只有七百一十二尊诸佛、菩萨造像。”安慈轻笑出声,“而如今,只剩下了五百尊尚在,这五百尊中又只得二百尊完好,其余各有残缺。”
“可是因为年远岁久,风雨剥蚀之故?”志常大着胆子开口,旋即就知道这是个错误答案。
有佛门念力加持、信仰香火寄托,这些佛像哪怕风吹雨打也只会历久弥新,不可能有所损伤。
“非也,而是黑壤侵蚀,阵机被破之故。”安慈叹了口气,“何谓黑壤,想来不用愚僧多说吧?”
志通凝重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