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肆虐,屋内也是凄冷一片,没有人开口说话。被风吹灭的篝火此刻正闪烁星星点点的火星,顺着吹进屋里风飘散在半空中,像是苟延残喘的人想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束缚奔向光明。
贺兰明缓了一口气,忍着痛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没有什么好瞒下去的必要,倒不如一次说个干净,她心中便可再无牵挂,她也可早日解脱这一身枷锁。于是她拖着厚重的铁链,再一次挣扎着坐起身,重新颓然靠向身后的土墙。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空洞盯着薪火斑斓下他散乱的衣襟,惨然一笑,绝望道:“很荒唐对吧,曾经你想知道的如今都知道了。”
夜君泽望着她并不答话,心中悲愤交加,左胸口的伤也跟着隐隐作痛。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贺兰明,曾隶属影宗暗堂,为暗堂堂主邱林弟子也就是韩林,因我不服管教杀了授业恩师邱林被罚,方奕身为副宗主念及幼时情意从夜君洺手中救下我,自此我便成为方府奴婢也成为玉堂堂主,直到方奕被杀,我逃……”
“为什么?”夜君泽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望着她低垂的眼眸,声线里第一次有了颤抖,第一次显得慌乱。
“命运所迫,身不由己。”
“我母亲是不是你安排人杀的1
“淑妃之事乃是夜君洺和方奕授意,潜伏在宫中的朝阳军旧部所为,与影宗无关。”
“我二哥呢1
“夜君洺、方奕授意,影宗所为。”
“是你杀了我二哥1夜君泽双手握拳砸向地面,用尽所有力气嘶吼道,连带着胸口的伤再次迸裂渗出血渍。
贺兰明依旧不敢望向他的眼睛,“不是。”
夜君泽撑着身体,跌跌撞撞上前揪起贺兰明的衣襟,任凭她的伤口因为拉扯而流血也不管不顾,他眼中布满血丝,看着同样惨白脸色的贺兰明,心中是无法宣泄的恨意,“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你真以为‘命运所迫,身不由己’八个字就可以洗去你一生的罪孽吗1
她知道这八个字分量太轻,可她却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她的遭遇,“宁王是自杀,他经受不了一个王爷死在影宗刺客的手上,所以他选择自刎,保全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不过……”贺兰明含泪抬眸看向夜君泽,道:“我们围困西河驿,我亲手带人亲手杀了曹正派去西河驿接夜君凝的将士,使宁王孤立无援迫使其自杀,更杀了宁王府所有侍卫还有宁王妃等人,所以这与我杀的也没有分别。”
这一句话直让夜君泽崩溃殆尽,他不住的含泪摇头,望着贺兰明,咬牙悲愤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若我有选择,我宁愿在十岁那年就死在玄空门悬崖下的湖里1贺兰明平淡的看着夜君泽,任由他摇晃着她的身体发泄这内心的哀痛。她知道像他这样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有了上顿没下顿的人间疾苦痛苦,更体会不到求人施舍才能填饱肚子将所有脸面踩在脚下的感受,也不会体会到,被命运遏制咽喉,尊严被人肆意践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阿泽,你要过饭吗?你知道每日饥寒交迫朝不保夕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吗?你知道被自己的养父母用五十两纹银卖给人牙子的那种绝望吗?”
夜君泽抓着贺兰明衣襟的手突然一滞,便再没了气力,他瘫坐在贺兰明身前,望着她苦涩的微笑,却不肯放开她,那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儿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童年,也突然理解了她眼中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疏离究竟从何而来。
贺兰明低着头,看着微弱火光映照下夜君泽那双洁白而纤细的双手,就算这些年手握长剑也没有改变手指的形态,可见这一双手被人已呵护到了极致,“你知道被卖给人配冥婚是什么感觉吗,若不是邱林,我想我应该早已埋在金州郊外某处墓地里了吧。可我现在倒是希望当初没有邱林,而是被配了冥婚,也好过在这里跟你相见。你永远不会懂我这种人有多么渴望光明。曾经我以为我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光明,直到你出现,你身上所有的美好成了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可以温暖我的光芒,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也许早就失去本性,成为了像战枫一样杀人如麻的工具。”
贺兰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继续道:“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也不求你能理解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只是……阿泽,让我救你出去,到时我的生死便由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