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醒来,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来人。”郭宗谊嘶哑着嗓子,费力喊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吹进来清新空气,一扫屋内的昏沉,连带郭宗谊都清醒不少,此房在郭宗谊离京后已经改造过,挖了烟道,冬日里烧上柴炭,整夜都是暖烘烘的。
“殿下!”吴深颤呼一声,小跑着进来,跪倒在榻边,眼里噙着泪水,也不知是真是假。
郭宗谊瞥他一眼,嗓子干痛,不便说话,只能以手指案上的茶壶。
吴深会意,急忙起身,倒来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汤。
郭宗谊一口饮尽,这才好受一些,搁下杯,他细细打量一眼吴深,温言道:“我给你们带了些礼物,回头去寻张大监领取。”
“谢殿下赏赐!”吴深喜出望外,跪地叩首,拜谢不止。
“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郭宗谊连忙摆手制止。
“唯。”吴深应着,起身小跑着出去。
换过四婢伺候着,郭宗谊惊讶发现,这才半年不见,怀绿、留冬两个黄毛丫头,居然长开了许多。
再也不能让她们暖被窝了,他如是想道。
四人给郭宗谊宽衣,见他身上七横八竖的伤疤,不由吃了一惊,朝雨捂着嘴,心疼道:“殿下千金之躯,这是何苦来哉,要去那战场上拼杀。”
郭宗谊淡淡一笑,抬脚坐进了浴盆里,枕着厚重的巾帕,他轻叹道:“如今乱世,由不得我,躲在宫里长大的皇子皇孙,如何压得住那些豺狼虎豹。”
四人不敢再言,默默低头伺候着自家殿下沐浴。
泡完澡,吴深来请他用膳,看着案上那十几个大小盘碟,将不大的小圆桌摆得满满当当,郭宗谊转头吩咐:“以后我的一日三餐,从简即可,朝食不要超过四样,午、夕不得超过八样。”
“奴婢记下了。”吴深低头顺眼应道。
用了点儿朝食,郭宗谊便欲去给郭荣、符氏请安。
年节将近,郭荣手头公务愈加繁巨,但他妻子有孕,长子方归,今天特意休沐了一日,打算陪陪家人。
他今日起得颇早,吃过朝食,便陪着符氏溶月湖边散步,此时积雪未消,湖水粼粼,两者相映成趣,拢住一片耀华入眼,令人目眩神迷。
郭宗谊自后门走出,见眼前景色,也觉雅致精巧,远胜当初。
自郭荣入住府中,溶月湖便被他专门打理过,开封河多,他引来附近一小股活水入湖,涤扫浑浊,又在两畔广植草木花卉,若是开春,可见群芳斗艳,绿柳抽芽。
湖心还建了一座小亭,栈道上拴着几叶扁舟,盛夏时节,约上三五好友,披着月光,泛舟湖上,可见星河倒转,天水齐色,一派人间胜景。
还是阿耶会享受啊。
郭宗谊暗自赞叹,郭荣在五代,英明第一,审美也独树一帜。
他即位后觉得宫中用器不堪入目,便下令修了座御窑,所出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细媚有细纹。”
天转炎宋后,改称柴窑,后来被宋太祖关停,匠人们无处谋生,一小部分辗转禹州烧瓷,据说这便是宋钧的前身。
所以有宋一代的素雅清简,大抵是从郭荣开始。
郭宗谊环顾一周,发现了郭荣夫妇的身影,居然在湖对岸,他只好迈开大步,快跑着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