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苓下了马,将手中的礼雁交给阿贵,阿贵一路小跑着将礼雁送到了江家长辈的手中。
屋内等候的江家的长辈喜笑颜开,连忙将赵大人和新郎官引入门。
几人走到前厅,便见新娘子一身墨绿大婚服,被姑娘们簇拥着正走过来。
小镇上不讲究长安那套,这里新娘子依旧延续了喜帕盖头的传统,新人在铜盆中奉匜沃盥,便各自牵着红绸的两端,一起走进了正厅。
赵大人和江郎中坐在“医者仁心”的牌匾下,江郎中一扫几日前的阴霾,听着周围人的恭贺声,脸上一派喜气洋洋。
赵大人听说之前害了吊线风,面上的表情还有些生硬,但也勉强能看出一丝笑意来。
镇上的司仪走到中央,高声喊道“吉时已到——”
两位新人被下人扶着走上前。
狐苓穿上了新赶制的红艳喜袍,幞头上簪着红玉髓,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勾得来看热闹的小娘子们面染桃花、眼含春水,心中咬牙暗恨闷为何台上的新娘子不是自己。
“一拜天地——”新人颔首一拜。
“二拜高堂——”两人转过身,对着高座上的赵大人和江郎中深深一揖。
“夫妻对拜——”
狐苓拱手弯下腰背,“江莲心”也在侍女的搀扶下与他对拜。
一阵风忽然吹进了正厅,将“她”挂满珠翠的盖头掀起了一小块,竟露出一张眉目清朗的面孔来。
对上了狐苓微怔的目光,“她”丝毫不加掩饰,一对凤眼盈盈弯起,额心的莲花印光华流转。
那盖头下哪里还是江莲心,分明是狐双夜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兄长。”他笑眼吟吟,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喊到。
狐苓愣在了原地,保持着对拜的姿势,许久才想起要抬起身来,直惹得周围一片哄笑。
“哈哈,新郎官看新娘子看呆了。”
“要我老婆子说,这就是天赐良缘!”
“巧巧儿,你说我何时才能嫁得这样一位如意郎君呜呜……”
“呸,大庭广众的,你也不害臊!”
“……”
“咳、咳……”司仪及时打断了周围的讨论声,再次用洪亮的声音高声喊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礼成——”。
周围又热闹了起来,姑娘们娇笑着将篮子里提着的桃花瓣洒向厅正央的新人,新娘子在一众姑娘的簇拥下被送入了洞房。
礼数过了后,赵大人便推脱身体尚未大好,回了驿馆休息。
江郎中将他送出了门,又好生交代了阿福阿贵一番,这才返回了酒宴。
狐苓虽不懂人间的礼数,但也有样学样的僵着笑脸跟在江郎中身后敬了一圈,这才以酒量不好做了借口走下了桌。
江家那位热心的婶娘见他下来,只当他心急洞房,掩着嘴偷笑着将掀盖头的秤杆塞进他手中,便快步将他引到了洞房门口。
席上的小娘子、小郎君们本就是留下来等着“贴墙跟”,见新郎官离了席,便两两成双红着脸悄悄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洞房内小崽子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屋内瞧热闹的姑娘们都赶了出去。
狐苓推开门的时候,喜床上除了一被子的花生、红枣、百合之类,便只有坐得端正的小崽子。
成双的龙凤花烛偶尔爆出一两声响,狐苓顿了顿,转身将房门紧紧关了。
不远处猫着的少男少女们见势一拥而上,将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自以为小声的窃窃低语清晰的传进了洞房内。
听见关门声,盖着喜帕的狐双夜微微一动,接着便朝着狐苓走来的方向高高仰起头,似乎在无声的催促狐苓。
狐苓虽心中别扭,但还是上前用手中的秤杆将小崽子头顶的喜帕揭去,对上他那张比女子还好看几分的脸来。
小崽子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张扬笑意,伸出手紧紧环住了狐苓的细腰。
“为什么不变成江姑娘的模样。”狐苓清咳了一声,抬手推了推身前的小崽子。
“反正有盖头,没人能看见。”
抬起头,狐双夜眉眼间有些委屈“还是兄长不愿意看见双夜?”
狐苓额角又隐隐疼起来“起来。”
狐双夜哼了一声,箍在狐苓腰上的手微微用力,随后用力往后一倒,便抱着狐苓倒在床上。
猛地撞上那坚实的胸口,狐苓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狐双夜偏着头,故意凑近狐苓的耳畔“兄长不喜欢?”
“……先放开我。”狐苓微微蹙眉。
“那可不行。”狐双夜摇了摇头“兄长要不要听听外面有多少人?一、二、三……少说也得有个。”
“那又如何?”
“兄长可曾听过‘闹洞房’‘贴墙根’一俗?”
苏芝本来躺在麒麟的识海里晒太阳,听见此话立马把自己翻进了土壤里,紧紧捂住了耳朵。
无论是‘贴墙根’还是‘闹洞房’都是这两天里小仙君从他这里敲出来的,若真的因此连累了狐小友,他的良心上实在有些过不去。
狐双夜慢悠悠道“门外之人便在是等着‘贴墙根’,若新婚夫妇洞房花烛夜若一夜无声,兄长可知道第二日他们会如何传?”
“他们会如何传?”狐苓终于不再挣扎。
狐双夜舔了舔尖牙“他们会说新娘子不守妇道,婚前便失了身,这才被新郎官所嫌弃不愿同房。”
狐苓“……”
苏芝“???”
捂住耳朵的苏芝大惊失色的从土里冒了出来——这话他可没说过!
绿色的瞳仁缩成一条细线,狐苓的声音不咸不淡“哦?你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一个才破壳几日的小崽子,又怎么会知道人间的习俗?
狐双夜一怔,似乎没料到狐苓会问这个问题。
脑袋顶上唰的冒出一对耷拉着的黑色耳朵,他心虚地别过脸
“我在黄家的密室里其实还有一番奇遇,等此事完了,我再与兄长细说……”
狐苓淡淡抬起眸子,幽暗的瞳仁中清晰的倒影出狐双夜的模样。
小崽子不由的更心虚了几分,从嗓子眼里可怜巴巴的低唤了几声。
不一会,大约是听见洞房里许久都没声音,外面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怎么没声了?”
“老四,你往边上站站,快挤死我了!”
“嘘……都小声点”
……
柔软的狐耳微微一动,狐苓终于长叹了口气“罢了——”他掀起眼皮
“回去再教训你,先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狐双夜猛地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点方才的可怜样。
他金色的眸子中波光涌动,悄悄的贴近狐苓的耳朵“其实很简单,兄长只需要配合我……”
……
屋内的烛火偶尔爆出一两声响,一只暖黄色的喜烛忽然晃晃悠悠的飘到半空,将喜床上的交叠相拥的身影映照到窗棂纸上。
门外的人不由的瞪大了眼,纷纷后退了几步,想将那两道亲昵的影子看得更清楚些。
繁杂的礼服一件件被扔了出去,屋外的空气静悄悄的,连彼此间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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