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有一奇山名唤姑媱山,山间有八尾妖狐,自封八尾仙人,好男色,擅医术,能接断尾。
姑媱山常年隐蔽在云雾之中,传说天帝的女儿“女尸”曾死在此山之上,死后化为草。天帝为祭奠死去的女儿,便让布雾郎君在山下布满层层云雾,守护着女尸的灵魄。
山上那只八条尾巴的老狐狸本名唤作狐千岁,其洞府修建在山腰之上的一方福地,屋舍旁常年有清渠环绕,每至夏暑,池满红莲湿,云收绿野宽。
狐苓顺着山脚一条蜿蜒石板小路向上,拨开山间云雾,便遥遥看见一方亭台流水。
几步开外生长着一棵香樟老树,粗壮的树干上一左一右骑坐着两位对襟蓝色袍服的道童,头顶戴荷叶蓝巾。
见有人过来,左侧那道童双手叉着腰,朝狐苓的方向脆生生道“站住!哪里来的妖精,竟敢擅闯仙家府院!”
“二位仙童,小妖听闻此处的仙家法力高深,又乃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特前来拜会,还望二位行个方便。”狐苓从容的朝那两位道童深深作了一揖,吹嘘遛马的功夫信手拈来。
果然,听完他一番天花乱坠的马屁,右侧那年纪稍浅的小童得意的挺直了腰板。“那是自然,我家仙人心肠最是软,你倒是寻对了地方——说吧,有何事求于我家仙人?”
“妖界盛传仙家医术无双,尤擅接断尾,小妖碰巧几日前被奸人斩断一尾——”狐苓唇角挂着谦和的微笑,将手往腰带上一抚,两株泛红光的灵药顿时出现在他手心“今日特地带来两株千年灵草,前来进献仙人。”
“不过区区千年灵草,我家仙人要多少有多少。”左侧的道童说着从树干上翻了下来,偏着脑袋将狐苓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眉眼一弯,笑嘻嘻道“不过你这张脸,生得倒是漂亮,我家仙人看了定欢喜,你若愿意就且随我二人进屋候着吧。”
说罢,他又故意顿了顿,飞快的补充了一句“可休怪我没提醒你——我家仙人屋内,可有些日子没人了。”
右边那仙童此时也手脚并用的从树上爬了下来,头上的荷叶巾一晃一晃的“你此番来的倒正巧,仙人早些时日才捎来口信,说是今日子时回来。”他从师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朝狐苓吐出半截舌头“屋后便是‘濯仙潭’,你沐浴完最好小睡片刻,不然……”
不然什么?
那小童没有继续往下说,可大家心中如都明镜一般,无非是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狐苓唇边的笑意僵在嘴角,他藏在袖口的手微微收紧,垂敛的眼底划过一丝近乎嘲弄的哀意。
有时他甚至会分不清,报仇和活着,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继续苟活在这世间的意义。
他唇边的笑意仿佛用针线固定,空有一个不高不低的弧度,却空落落的,看不出半分生意。
“……烦请仙童带路。”他闭上眼,颓然地说道。
两个童子将狐苓带到狐千岁的寝殿,便嬉笑着去准备膳食了。
老狐狸的寝殿占地足有半亩田地,装横奢华至极,从侧堂推开门,便能看见一片出隐于茫茫雾气中的红莲池,翠荇红莲水殿香,想必就是那童子口中的“濯仙潭”。
只是坐在莲池岸边,便感觉有充沛的灵力迎面扑来,想来也是一方风水宝地。
时候尚早,离午夜子时少说还有六七个时辰,狐苓倒难得落得清闲,便随意顺着莲池走走歇歇。
此时正值三伏酷暑,池内红莲长势正好,无边的红霞随风摇曳间,却无意间显出一抹淡淡的金色。
那抹鹤立鸡群的金色莲蓬生长在莲池正中央,莲蓬底部有两只红鲤围绕,好似在守护着什么。
狐苓脚步微顿,略思索了一番,飞身掠水轻飘飘的落在了那金莲蓬附近。水面下的两只红鲤似有感应,半透明的鱼尾甩的愈发猛烈,池水被它们有力的尾巴掀起,打湿了狐苓脚上的白靴。
他微微蹙起眉头,就在他准备飞身返回的一瞬,变故突生——只见刺眼的白光骤然从九霄冲下,无形的力量席卷池水在空中形成两道巨大的水龙,池中的那两只锦鲤随水跃上,化身成为两条通体火红的蛟龙,口中含着丹珠,咆哮的龙吟几乎将屋顶掀翻。
狐苓下意识抬手挡住那近乎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池水猛烈晃动,再睁眼时,眼前的情景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一望无际的红莲池被一方错落有致的庭院所取代,满目青绿翠柳顺着潺潺流淌的溪泉,栽满了整个院落,柳树枝条倒影在水面上,真假之间好似没了边际。矮墙的另一侧,有攀谈的人声传来,狐苓面色一沉,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袖中的短刃,白色影子一闪,下一秒便出现在矮墙下方。
墙对面贴着墙根种了一片竹林,刚好能将墙头遮去了大半。狐苓悄无声息的攀在墙头的翠瓦之上,探出半个脑袋。
一座庙堂般的建筑缓缓映入他的眼帘,檐角上垂挂着青色的帘幔,正殿前方放着一鼎香炉,袅袅青烟顺炉顶而上,空气中隐隐飘来几分丹药香。
青衣素袍的男人手持拂尘,正盘坐在殿前的蒲团上,他的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垂首的童子,皆是蓝衫羁发,怀中抱着两方玉瓶。
石梯下则跪着一位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紫色的罩袍下隐隐露出素白底衣,腰间束着五色宫绦,绳端系有狐形玉佩、金饰和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