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办事员眼疾手快地将薄薄地纸片攥在手里,眉开眼笑。哪怕莱恩他们走远,他还在后头大声重复地喊道:
“谢谢你,好心的先生,谢谢你啦——咳咳,谢谢——”
抵达医院的时候,莱恩还在想,那个办事员手指甲和牙齿都是黄褐色的,一看就是老烟枪。
他本想提醒这个办事员少吸一些烟,不过又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太不合时宜。
他只能全程沉默着。
医院的设施要好上许多,毕竟修建在丘陵上,周围都是一些本地住户,还有几位投资商的私宅。
巴赫将民政部的纸条递给地下一楼的管理人员,这位壮硕的女性先是眯着眼仔细瞧了一番纸条上的字,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巴赫,才点点头,沉默着走进昏暗的太平间,从里头用推车拖出了一个长条化纤袋。
“你们是自己搬运还是请人托运?”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一如刚才的办事员那般嘶哑。
“托运。”巴赫抿紧了嘴唇,他没有开车过来,更不可能自己扛着尸体离开。
这个粗壮的女人点了点头,她回头锁上门,就把裹尸袋扛在了自己肩上:“一趟60英镑,你们带路,路远要加钱,不要嫌贵,这脏活你找不到其他人做。”
巴赫没有出声,60镑不算什么大钱,他出得起。只是一股郁气堵着他的喉咙,让他心里有些难受,良久,他才开口说了一个字:“你……”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贝琪。”那个女人说,“如果你想问我的名字,那么我会回答说‘贝琪’;如果你想要问我姓氏,我会告诉你‘达勒’,那是我父亲的姓;你也可以叫我‘特纳’,这是我丈夫的姓,但他六年前就丢下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巴赫沉默不语。
这个叫贝琪的女人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继续絮絮叨叨地说:“我还是希望你们叫我贝琪·达勒,我至少是靠这个名字自力更生。只要守着太平间,我一天就有两英镑的收入;如果顺带能帮着打扫医院,他们每次会多给我五英镑;偶尔遇到你们这样的大客户,我就能大赚一笔……”
巴赫伸了伸脖子,似乎觉得领口有点紧,他出声问道:“太平间那边不需要人留着吗?”
“当然不需要。不用躺进去的,一般不会来这家医院;躺进去的,一般没人认领。”贝琪擤了一下鼻子,“别在意,来这儿做工的,都是别处活不下去的……”她颠了一下肩上的袋子,“偶尔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家伙,才能得到一副棺材板。”
巴赫聊不下去了,因为贝琪显然也属于“来这里做工的”。
贝琪的谈兴却丝毫没有降低,像是对自己的命运毫不在意:“你要是觉得我可怜的话,待会儿就多付我一些小费……”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是贝琪一个人在说话,她谈到了自己的故乡,说起了那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又讲了讲太平间里各位住客们的琐碎往事。
巴赫和瓦勒莉只好快些走着,想要赶紧离开这些听上去就揪心的故事。
莱恩跟在他们后边一路小跑,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于勒曾经租住的工厂棚区。
由于事故,矿场已经暂时停止运转了,所以这里没有多少人。
巴赫从钱包里拿出两张50镑的钞票,递到了贝琪手里:“如果你能帮我们去找一位牧师,这一百镑就属于你了……”
贝琪惊喜地接过钞票,狠狠地对着纸币上面的男人亲了一口。
这让巴赫有些不太放心,他又说:“当然,如果你能帮我们置办一副棺材送过来,那么我会额外再给你20镑。”
贝琪点了点头,风也似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