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间的木桩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正是在外面胡言乱语的丁运生。
在林岐一瓢又一瓢凉水的泼浇下,此刻的丁运生应该是已经醒酒了,依旧在嘟嘟囔囔的为自己辩解,一遍一遍的强调自己没有说过不利于越国公府和三姑娘的浑话,都是别人瞎传的。
而他旁边跪着的那个叫石规的小厮则一脸苦涩。
石规是府中的管事指派去服侍丁运生的,起初的时候他也觉得丁运生是个有勇有谋的幕僚,还指望着哪日丁运生飞黄腾达了,能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给他谋个好去处。可是经历了昨晚的事,他算是看清了丁运生是个什么敢做不敢当的货色,只求他别连累自己就行了。
丁运生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话,还说是石规诬陷他。偶尔也会提及自己从前的功绩,求夏侯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轻饶了他。
夏侯纾跟着在旁边看了半晌。其实她很能理解丁运生为什么坚持称自己没说过那些话,因为他昨晚喝了很多酒,完全喝断片了。就算他还残存着些许记忆,如今知道这事闹得那么大,他也不敢承认啊。
这样问下去,到天黑也不会有个结果的。
夏侯纾快步穿过人群,直直的向夏侯渊所在之处走过去,道:“父亲不用再审他了。他承不承认,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算起来,这事起初也是因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不过是添油加醋的说出去了而已。如今京中流言四窜,还请父亲想办法平息此事,或者说,父亲将我绑了送到御史台,我亲自跟他们解释,若是有什么罪责,我也一个人承担,决不能连累了父亲和越国公府。”
“万万不可!”夏侯渊还没说话,一个叫关伯浩的幕僚就先开口了。
夏侯纾愣了愣,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其他人也好奇的打量着他。
关伯浩见众人都在看自己,方继续说:“三姑娘乃一介女子,平日里不过是喜欢听我们辩论罢了,怎能随意绑了送去御史台?那岂不是要毁了三姑娘的名声?而且当日虽是三姑娘提议开设赌局,但时至今日,赌局并未成真,陛下也未册立皇后,怎能因为丁运生的片面之词就断定三姑娘有错?依我之见,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其他幕僚听了也纷纷附和,说三姑娘当日未曾收过大家的赌资,赌局并未成立,一切不过是玩笑之言,当不得真。
夏侯渊原先就一直在琢磨这该怎么找个理由把这事平息了,但又苦于不清楚府中还有哪些人在外面说过类似的话,做过不利于自己的事,所以才故意把丁运生绑了立在院子里,企图杀鸡儆猴,也试探一下自己养的这些幕僚是什么心思。如今看到这么多人都出来证明当初的赌局并未成立,他是打心里松了口气。
小女儿家的玩笑之言,却被府中心存歹念的幕僚故意夸大并肆意传播,致使女子名誉受损。这样的“真相”要是传出去,夏侯纾依然还会被人诟病多言,但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她真对朝政之事有什么看法,顶多觉得她愚昧无知,口无遮拦。两者相较而言,还是愚昧无知比较好。而丁运生呢,他是越国公府的幕僚,却借着酒意在外面诋毁主家未出阁的女儿,是个人都会唾弃他。日后他也别想在京城立足。或者说南祁境内任何一个知晓夏侯渊名号的人,但凡听到他的身份和经历,都不会假以好颜色。
而且,一个醉酒之人的风言风语,那能全部当真吗?
夏侯渊十分欣赏的看了关伯浩一眼,不愧是他器重多年的幕僚,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替他办事。
关伯浩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夏侯纾这才看向众幕僚,道:“诸位当日也都在场,你们都说赌局并未成立,为何外面会有那么多针对三姑娘的谣言?丁运生是昨晚醉了酒才胡言乱语,不过一夜,今早就传得满城风雨,还有鼻子有眼的。究竟是谁又在外面编排了什么胡话?”
众幕僚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他们这群人中还有谁是那个“叛徒”。可光凭这么相互怀疑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弄不好还会得罪他人,甚至让大家离心离德,所以纷纷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在外面说过不该说的话。
夏侯渊并不给大家解释的机会,而且他也觉得,这些年朝廷南祁边邻安定,朝廷稳固,这些养了许多年的幕僚也渐渐没了当初的那份热忱。这些人中,有的变着法的寻找出头机会;有的则得过且过,企图在越国公府安度晚年;还有一些私下频繁接触京中官员,想要改投他人。或许,他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查一查到底还有几个是忠心能用之人。
夏侯渊站起身来,大手一挥,道:“既然没人承认,那就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在外面传播谣言之人找出来!”
众幕僚面面相觑,生怕自己往日里说了什么话,或者有什么不妥的举动惹上什么麻烦。但也有向裴浪那样平时不怎么与人交际,成日默默无闻宅在屋子里捣鼓平生所好的人,他们毫无畏惧,甚至听到夏侯渊要严查后还露出了一丝喜色。
沐春院和隆秋院,早就该查一查了!
夏侯纾看着那些神情各异的幕僚,突然有点恍惚。她觉得父亲好像是在处理自己的事,又好像不是。
这时,又有一个叫李劲棠的人问道:“丁运生如此诋毁三姑娘和越国公府,不知国公爷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