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劲棠的话问得很及时,也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插话。
夏侯渊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道:“背主忘恩之人,不值得我多费心思。”然后看向一旁的林岐,又道,“先把他送到御史台,让他自己去跟那些御史解释,若是解释不清,那就送到西郊大营去,军中人员众多,吃喝是大计,倒是缺几个挑水、做饭的伙夫。”
这话听起来不痛不痒,似乎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是大家都知道,丁运生是个靠脑子和嘴皮子吃饭的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平时都是由石规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哪里懂得军营里的灶房之事。而且西郊大营是夏侯渊的地盘,赤羽军对夏侯渊钦佩有加,把丁运生丢到那里去,无异于羊如狼群,自有他吃不完的苦头。
众幕僚们心里顿时有了数,一个个噤若寒蝉。就连从前跟丁运生交好的几个人也垂着头装作跟他不熟,更别说有谁胆大包天站出来替他求情。而那些向来看不惯丁运生张扬作风的人,也很有眼力见的保持沉默,没有落井下石。
林岐便带了两个护卫上去给丁运生松绑,然后拖烂木柴一样着他去御史台。
丁运生早被夏侯渊说的惩罚方式吓得两腿战战,此刻只得大声哀嚎,立刻就被护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块麻布堵住了嘴。
围观的众人都被这架势吓得不轻,默默地捏了一把汗。这些年来,夏侯渊对他们这些幕僚可比赤羽军的人温柔和蔼多了,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专人服侍,以致他们都快忘了夏侯渊本来是做什么的。也是在这一刻,他们都更加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清醒地认识到在这件事上自己该处在什么立场。
夏侯渊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又扫了众人一眼,方道:“我夏侯渊这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有人来戳我的脊梁骨,也不会将那些别有用心的谣言放在心上。在座的诸位,若是觉得跟着我受了委屈,担心自己的才华被埋没,英雄无用武之地,想另投高门的,趁早说出来,我绝不阻拦,甚至还会准备好丰厚的程仪,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义。但若是有人面上不声不响,曲意逢迎,背地里却干着卖主求荣的勾当,甚至还牵连我的妻儿家眷,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义!”
众幕僚这回倒是非常齐心,异口同声道:“国公爷的知遇之恩,我等此生难忘,必当唯国公爷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的客套话夏侯渊听过太多了,早已不再新鲜,也没有丝毫感动和安慰,尤其对照近期发生的一切,他反而觉得非常刺耳。
他爱才惜才,所以愿意穷尽所能的为得利之人提供最好的待遇,包容他们言辞态度上的傲慢,无视他们的放纵不羁的行为举止,只要不突破原则底线,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有人敢背叛他,他除了觉得痛心,更多的是憎恶。
他又审视一般扫了众人一眼,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沐春院。
夏侯纾赶紧带着云溪紧随其后。
他们刚走,沐春院里就热闹了起来。有一边表忠心一边痛斥“叛徒”的;有神色尴尬,却又不得不附和两句以示自己并无异心的;还有几个像裴浪那样一笑了之,默默转身走开的。
从沐春院出来,夏侯纾也不敢当缩头乌龟,慢慢跟在父亲后面,暗自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走了一段路,夏侯渊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说:“纾儿,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不用再跟着我了,也不必刻意去猜我是什么心思。这件事情,虽然是你言语不当引起的,但是发展到今天这个态势,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会派人去查清楚的,你不用担心。只是这几日尽量少出去走动。”
夏侯纾并不是想让父亲安慰她几句,或者求个心安,只是觉得自己老这么惹事,心里十分抱歉。另外就是想提醒一下父亲关于自己的猜测。可是听完父亲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不用再提醒了,因为父亲总是比他想的更多,自然也会联想到她前阵子刚得罪的赵王府和丞相府。
想到这里,她仰头灿然一笑,道:“父亲,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和母亲的包容和维护,我可能活不到今日,更不可能活得这般悠闲自在。”
夏侯渊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道:“你是我的女儿,我跟你母亲自然是要护着的。若是能护你一世安稳,我便此生无憾了。”
话是这么说,但夏侯纾心里清楚,父亲的遗憾还有大哥夏侯翖。不过她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想太多,更不该提起伤心事给父母增添压力,所以很乖巧的送父亲出了门,然后自己回了清风阁。
接下来,夏侯纾就听话的待在家里做了几天的深刻反思,哪里也不敢去,然后就等到了父亲对丁运生的处置结果。
那日林岐带人绑了丁运生去御史台。那些自以为抓到了夏侯渊把柄的御史们正兴奋着呢,绞尽脑汁的在想着该怎么写奏折上呈天子,好好参上一本。听了林岐的话,一个个都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