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年,四月初的一天,我接到了舒瑶的电话,电话里她的语气轻快许多,想来恢复的不错,她请我下午去店里坐坐,舒万有想和我谈谈,我连声答应。
过了中午,我带了些礼物到了寻古轩,舒瑶在一楼整理柜台,见我来了,指了指楼上,我点头轻声轻脚地上了楼,舒万有坐楼上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幅茶具。见我到了,招了招手,我就会在他边上的沙发上。
“叔叔,不知道您什么口味,看边上有老道外的烧鸡,就给您买了两只,晚上也好下酒。”我把绳网兜的老道外烧鸡放在茶几的下面。
舒万有笑着说“你还别说,我真就好这口,他家烧鸡和别人家不同,都是早上买的鲜鸡,混上他家祖传的秘方配料,在后院的吊炉上吊烤,那味道啊,能传出十里地去,可是这过程啊,他谁也不让看,而且一天只烤30只,多一只都不烤,你这时候能买到,得是上午就排得队啊,也真难为你了。我打小的时候,就上在他家门口闻味,闻一口,啃一口馒头,那时候没钱,就是过年过节时,才能买只解馋,后来有钱了,这口还放不下。不过这酒我却是喝不了,麻舌头,不敢喝埃”
舒万有给我倒上茶,先讲了一通茶道,说这冬天的飘雪,夏天的绿茶,我听不懂茶道,只是觉得那茶盅太小,跟喂鸡的似的,端起来一饮而荆舒万有看见了,笑着说“到底是年轻人,这份朝气难得埃”我知道他是说我不懂茶道,不好意思地笑了。
舒万有寒暄了几句,我觉得时机到了,便问,听老孙头讲过,您曾看出那珠子的来历,判断出这是清宫皇家的物件,您还曾和他讲过当年大清宝藏的秘闻,这些事是真的吗?我老家的山上有一座军事碉堡,里面曾挖出很多枪炮子弹。我把小时候发现碉堡的事说,又说联想到老孙头的发现,觉得这碉堡不仅是武器库那么简单。舒万有品了一口茶,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颗珠子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和老孙头的一般无……
“他卖给您了?”舒万有笑着摇摇头“这不是老孙头那颗,这几年,我收了这样的珠子不下十颗,都是一些农民种地、工人挖矿时偶然得到的,这些珠子的发现点都是在长白山脉和大兴安岭一带,所以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我握着那珠子,入手温润,里面也有一条条絮纹,舒万有接着说,“我姓舒,我家祖上是旗人,正红旗,舒这个姓是来自满族八大姓之一的舒穆禄,我家祖上是大清开国名臣扬古利,当时皇帝把公主嫁给了她,可以说,当时我们家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你知道文学家老舍吧,我们其实是同宗,但他是旁支。我家这支算是正溯,但是到了我太爷爷那代,大清朝日益衰败,我们也家道中落,我太爷爷虽是旗人,却早就不受家族待见,圆明园扩建时,他曾得到了一本书,叫《神图志》,当时是作为园中陈设物品说明书之用,神图,指的是一般历代祭祀用的礼器说明,里面绘有图形,罗列了各代礼器的形式、用途、材料等,这东西当时算是密件,我太爷爷好歹是上四旗的旗人,当时被安排在里面当个管事,专门负责从全国各地收集祭祀礼器,所以这本书就成了他的工具书。
那时圆明园已经扩建完成,八国联军还没打进北京,我太爷爷那段时间是实实在在地接触了历朝积累的皇家珍藏以及天下各地搜罗来的宝物。每当日落之后,我太爷爷就独自欣赏,惊叹这些宝物巧夺天工。可是就当我太爷爷惊叹不已、啧啧称奇时,却听那翰林院学士略带嘲讽地说:“园中一切虽极尽精巧,工艺匠心自是世无所匹,但若论金珠宝玉价值,则远不及闯王宝藏的千分之一。”
我太爷爷识得那翰林,那人曾是两代帝师,见识自然不凡,他这话一出,跟在身后的太爷爷不由得呆在原地。那翰林接着说,传闻李自成进京后,打开国库,见那大明国库丰盈,库里金砖、银锭满库,金珠、碧玉、珊瑚等珍宝遍地,农民出身的李自成哪见过这等阵仗,他命人封了府库,又在京中搜刮的各大豪绅之家,所得更是不计其数,李自成将这批宝藏全部充入宫内,自己乐得当了皇帝,但是没想到,吴三桂大开山海关,放清兵入关,李自成败逃,结果在九宫山被害,可这笔宝藏竟然不翼而飞。
其实关于李自成兵败后的去向,一直成迷,坊间传言他出了家,一直活到康熙年间。有的说在其他地方隐居,总之是得了善终。这笔闯王宝藏去向,也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落入女真人的手里,当时皇太极入关后,清朝坐稳了江山,这些宝藏也就成了清廷扩充府库的资本。这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结论,可是那女真人发源于长白山,就是咱们这边的阿城,他们奉这里为龙脉,传说他们在这山里挖了不计其数的洞窟当做藏宝库,就是怕有一天失了势,再回到这里,凭借满山的宝藏东山再起。而这藏在大山深处的宝藏,就成了清朝皇帝世代口口相传的皇家秘闻,指引这宝藏的地图至今也不知在何处。我们一直把这个故事当成一个传说,只是当成一个故事。可是直到有一年,我和爷爷投奔一个亲戚,在她家里遇到的那些事儿,才让我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个传说。
大约40年前,我当年10多岁,跟着我爷爷、父亲流浪,辗转到了长春,投奔了一个朋友,那时年景不好,家家都吃了上顿没下顿,谁家都不愿意来亲戚,三张嘴,加上我这个半大小子,那是无底洞啊,可是这家亲戚我却记得,她待我们很热情,让我叫她方婶,那方婶50岁上下,虽是村妇,却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极其高雅,家里虽旧,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她用土陶罐,种上花草,把小屋点缀得很是温馨。平时粗陋的用具,她竟然用画笔画出好看的图画,竟然像艺术品一样。而她嫁的那人,只是当地一个平民农户,那村汉比方姨大上7岁,可长相却似大了20岁一样,平时衣着不整,吸烟、喝酒,我当时一直觉得这悬殊的落差,方姨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嫁给这样的男人。在那住得久了,我们发现,那男人在外面虽然凶悍,可在家却怕极了方姨,事事唯方姨马首是瞻。
我们住得久了,吃饭用度很大,爷爷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过了几天,方婶拿出一个珠串,让父亲去市里的当铺当了,父亲去了当铺,竟然换回了40斤粮票,这在当年,是个不小的数字,凭借这些粮食,我们在她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听爷爷说,方婶以前是清宫里的格格,为了逃难才下嫁此地。她了解很多清室的秘闻传说,方婶对我极好,她教我绘画,读书,她还会日语,平时唱些日文歌曲给我听,所以那段时间,她算是我的老师,在颠沛流离的逃亡路上,第一个给过我教育的人。
我亲眼看过她收藏的一些首饰物品,和那老孙头的珠子如出一辙,但是色泽、水头又比老孙头的强上不少。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老孙头的珠子时,才敢如此断定那是清宫里的物件儿。”舒万有讲完,我早已听得出了神,这段故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按他说来,日本人修别墅的地方就是宝藏之一,可是既然这秘密只有皇家口口相传,日本人又从何得知?怎么就能挖得这么准确?当年末代皇帝溥仪是否知道这段秘闻,既然知道这段秘闻为何不招兵买马,退守关外,再图霸业?
舒万有看我默不作声,脸上疑云遍布,笑着说,“不敢相信是吗?我也以为这是爷爷讲给我的故事呢,可是自打看到老孙头的珠子后,我才觉得这事不是传说。而且在我那个远房亲戚那里,我也听过很多的秘闻,当然,那些秘闻涉及之广,内容之繁杂,情节之离奇,我就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你刚才说起你老家那有座军事基地,我个人认为,和那两栋别墅一样,其实都是幌子,没准那也是藏宝地之一。”
其实最让我感觉到奇怪的就是舒万有说的那个方婶,既然是清宫的格格怎么就跑到了东北乡下?我再问下去,舒万有却笑着端起了茶,吹着上面的一层浮沫,笑而不语。我正胡乱想着,舒瑶在楼喊我们,“你俩还说呢,不饿吗?前面有家涮羊肉味道不错,我定了单间,咱们去吃饭吧。”
听到舒瑶喊我们吃饭,我才意识到,不知不觉我们竟然聊了快4个小时,我赶紧起身告辞,舒氏父女虽然极力挽留,我仍推脱,毕竟舒瑶腿伤刚好,舒万有又久病缠身,本就不适合久坐,刚才已经耽误他这么长时间,我实在不敢再过多打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舒万有的话,那个小村绝没有那么简单,那一座座大山里到底有多少秘密?我们童年时那场探险只是打开了一道门缝,更多的秘密还在那道门后藏着,也许,我该再回一次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