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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遗很早就明白了杀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道理。可是明白不等于能够做到。这世上多少人做完事又后悔?他们难道不懂得那些道理吗?不过是心念牵引,&bsp&bsp一时难以自控罢了。
夏遗有一颗魔心。
这颗魔心无法真正被封印,否则当初那些人也不会决定把他丢到魔渊。他比常人更难自控。有时候别人一个不屑的眼神,就让他想杀人。
想要教好这个徒儿,&bsp&bsp不能只教给他道理,然后就指望他能够自己成为一个圣人。
在打好基础后,双文律带着夏遗离开了剑阁。
道路越窄,水流便越湍急,心开阔了,心念才能平静下来。
眼开阔,可以助心开阔。
七海九洲十八岛,双文律带着他天南海北走过一圈。
夏遗记得很清楚。在他们刚离开剑阁没多久时,曾见到过一个劫富济贫的剑客。
那天他们正在路上走着,&bsp&bsp那个蒙着脸的剑客忽然像风一样从他们身边跑过,&bsp&bsp身上却不慎落下一枚玉佩。
后面追着他的人从路上呼啸而过。双文律拾起玉佩,&bsp&bsp瞧了瞧东边儿亮起灰蓝的天空,带着夏遗到前面的小摊上点了两碗稠粥、一碟香油菜脯、一碟咸鸭蛋。
夏遗第一次吃这种东西,&bsp&bsp咸香软脆的菜脯和淌油的咸鸭蛋,配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粥吃了个干净。少年正在长身体,一大碗粥下去只混了个半饱。双文律把另一碗没动过的粥推了过去。
随着日头渐高,小摊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坐满了。又有不少人点了包子面饼之类的直接带走,支摊子的父女俩忙个团团转。
他们桌旁又坐下一个人,&bsp&bsp一身宝蓝无袖锦袍,&bsp&bsp露出里面暗纹白衣,头发用锦带扎着,&bsp&bsp笑容爽朗拱手道“拼个桌、拼个桌。”
说罢就叫了一桌子菜,&bsp&bsp推给双文律,&bsp&bsp道“位置不够,我不想在路边蹲着吃,麻烦你们和我挤一挤了,多谢,多谢。”
夏遗抬头看了看这个人,又看了看双文律,见双文律点头后,筷子伸向桌上其他菜。
这人的伪装不错,但夏遗靠手认人。这双手和之前那个剑客的手筋骨一模一样。
这人已经自来熟地唠了起来,自称名叫危泽方。他应该是为那块玉佩来的,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是瞧见师父把粥推给他,以为他们落魄?瞧着倒不似个恶人,听之前那些追他的人口中叫喊,好像他偷了什么东西,这人没有修为,一身武艺似乎也不错,不知他的剑法怎么样。唔……这屉小笼包不错。
夏遗埋头吃饭,已把这个人琢磨了个通透。
危泽方还无知无觉地和双文律唠着,一张嘴忙两件事也不乱,边唠边喝了一大碗小馄饨,又吃了两屉蒸饺下肚。
饭饱之后,他脸上还挂着笑,手不经意在双文律袖口一抹,准备拱手告辞。
但他的手刚落下去,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桌下,一双筷尾压在他的手背上。
双文律似笑非笑,把玉佩丢给他。
“这是你的吧?”
危泽方脸色又变了变,知晓自己的伪装一开始就被人家看了个通透。
双文律已站起身,敲了夏遗一记“撑着了吧?”
夏遗瞧戏瞧得开心,吃得也开心,趁着危泽方正紧张的时候,把一桌子菜都扫了个干净,虽一直暗暗用法力助消化,但他此时修行还没多久,正涨得厉害。
他摸摸脑袋嘿嘿笑了一声。师父敲了他一记,腹中却不涨了。
危泽方才注意到桌上已是空了,也惊了一跳。他点这一大桌子,多是可以当干粮的包子馅饼之类的,足可以当两天的量。他是看那年长者之前把粥推给一旁十三四岁的少年,以为他们正处于窘迫当中,想让他们之后方
便带走。那个少年就这么都吃完了?
他这是遇到什么人了?
危泽方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长长出了一口气。
双文律已和夏遗进入城镇。
“师父,你看他怎么样?”夏遗问道。他还好奇着危泽方的剑术。
“剑术无甚可说。他的剑道么……”双文律道,“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用剑,任何一个用剑的人,都可以被称作剑客。剑客中有会为他人拔剑的人,人们将这类人称为剑侠。”
夏遗似懂非懂。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这个城镇中再次遇到了危泽方。
当时他正救人。一个年轻姑娘本在买菜,却被城中纨绔拦住不让走。危泽方没看见他们,他把那纨绔打了一顿,送那姑娘出了城。
“在这城中住几日吧。”双文律道。
“师父,危泽方的事是不是还没完?”夏遗问道。
“为何这么猜?”
“如果结束了,师父就不会在这城镇里停几日了。”
“机灵。”
……
第二天,就开始全城搜捕危泽方并那个年轻姑娘。
那个纨绔死了。
危泽方下手不重,奈何那纨绔早已被掏空了身子,回去后又心中愤愤,一力要喝酒,想到他调戏的小姑娘面容娇嫩又心中起火,一定要招妓。也是多年积累的酒色之害一朝爆发,恰不巧赶在今日一命呜呼。
危泽方不好找,那个年轻姑娘却是好寻的。她与老父常年在城外摆摊,许多人都认得他们。
这父女俩虽心知不妙早已离开,但又能跑得了多远?
不到半日,就被骑马的巡捕给捉了回去。罪名也是现成的——找来两个地痞无赖,再挖一具乱葬岗才丢下的尸首,哭爹喊娘地叫这对父女俩图财害命在饭里下了毒。
判决也下得飞快,明日午时当街问斩,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还有识字的专门给不识字地大声念出来。
要他们给那纨绔赔命泄愤是其一,逼危泽方出现是其二。
行刑场附近布满了家丁和巡捕。你不是要充大侠吗?来救人啊!
行刑场下围满了人,都在小声叹息。许多人都吃过他们家的早点,这是个辛苦活计,鸡还没打鸣时就得起来忙碌,才能赶得上在人流前做好饭食,人来人往的,哪里就能图财害命了?可惜,他们也只能来送最后一程。
夏遗也在人群当中,一双极黑的目看着台上。
他在等危泽方。
师父既然带他来到这里,危泽方就一定会来。
他想知道这个剑侠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师父在这城镇里停一日。
令签将拔的时候,纨绔家后院、县令府衙外、行刑场附近,同时响起巨大的震鸣生,烟雾四起,恍若起火。
纨绔家和府衙外的是天工楼流传出去的烟火弹,行刑场附近的是修士符箓。危泽方身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能积累起这些家底也算难得。
前两处是真火,行刑场附近是假火,不得不分出人手回援。
危泽方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蹿上台,两剑挑断父女俩身上的绳索,带着他们就要逃。
可惜,行刑场上忽然起了一阵风,将烟雾吹散,危泽方暴露出来。
纨绔家有常年供养的修士,这次也请了来,虽然修为不高,但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对付凡人绰绰有余。
他们逃不了了。
“人人都可以拿剑、用剑。在顺境中拔剑不难,在面对身死之危时,仍有拔剑的勇气,这是习剑的第一道门槛。”双文律道。
夏遗听明白了。
危泽方已跨过了习剑的第一道门槛,但他在此情景当中,绝无逃生的可
能。
“师父,我们该救人吗?”他问道。
“你想救人吗?”
夏遗双目冷冷清清“不想。”
他犹豫了一下,又偷偷抬头看双文律,解释道“我觉得,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们在他们家吃过饭,但也给了钱。危泽方请我们一顿,那也是他自愿的。并不是我们要求他请的。再说了,我们捡到他的玉佩,也还了。”
他声音又低下去“师父,我是不是应该想救人?”
双文律牵着他的手“想不想没有应不应该。只有你自己想清楚做与不做的结果,自己决定想不想。”
夏遗想了想,道“他们家的包子很好吃,如果死了,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我也喜欢危泽方请我们吃饭。救他们吧。”
而且,他觉得如果他说想救人,师父会开心。
他没有撒谎。他确实有点喜欢那家的包子,也有点喜欢被危泽方请吃饭。虽然以后相遇机会渺茫,但也可以算作他想救人的理由。
台上危泽方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他不止要顾着自己,还要顾着那两个不通武艺的凡人。
台下普通百姓已在烟雾起时就四散而逃,只剩下诸多家丁将他们团团包围,又有一个修士不远不近地盯着。
危泽方正叹绝境之时,不期然在台下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